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穿过教室宽大的玻璃窗，在课桌间投下斜斜的光柱。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书本纸张混合的熟悉气味，与昨夜火锅店残留的香辛料气息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安心。
“早啊，淼淼！”程茹元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早自习前的宁静，她书包都没放稳，就凑到白淼桌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怎么样？昨晚回去有没有‘回味无穷’啊？”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斜前方元唯的座位——那人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首，手里拿着一本物理书，晨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脸轮廓，耳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白淼的脸颊瞬间升温，昨晚火锅店里混乱的触碰、飘落的糖纸、递来的蘸料碗、还有那片写着“+1”的小银杏叶，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她赶紧低头假装整理文具盒，含糊道：“……回味火锅吗？嗯，是挺好吃的。”
“少来！”程茹一眼看穿她的窘迫，笑嘻嘻地用胳膊肘碰她，“我说的可不是火锅！是某人被辣得眼泪汪汪，还有英雄救椰汁的英勇事迹！祁念都画下来了！”她朝后排努努嘴。祁念正安静地翻开速写本新的一页，闻言抬头，对白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指尖点了点本子封面。
白淼感觉自己快要冒烟了，恰好这时班主任夹着试卷走了进来，程茹才放过她，溜回自己座位。
“昨天的单元测试，整体难度适中，但有些同学在基础题上失分较多，非常可惜。”班主任的声音响起，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现在把试卷发下去，重点看看错题，特别是语法选择和完形填空，课代表把答案抄在黑板上，大家对照着订正，不明白的互相讨论或者来问我。”
试卷很快传到手中。白淼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自己的。一个鲜红的分数映入眼帘，比她预想的低了几分。她快速浏览，发现扣分点主要集中在几道语法选择题和一道虚拟语气的填空题上。看着那几道被红笔圈出的题目，她微微蹙起了眉。
她拿出错题本，开始仔细抄写错题和正确答案。抄到那道虚拟语气题时，她有些犯难。题目是：“If I ______ (be) you, I ______ (take) that opportunity.” 她填了 “was” 和 “would take”，但正确答案是 “were” 和 “would take”。她隐约记得虚拟语气里，be动词在if从句中要用were，无论主语是什么，但具体规则有些模糊了。
白淼咬着笔头，对着答案和语法书琢磨。程茹正和段墨煊争论一道物理题，祁念在速写本上描绘窗外掠过的飞鸟。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斜前方那个挺首的背影。
仿佛是心有灵犀，元唯恰好在这时微微侧过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这边，落在她摊开的试卷和紧蹙的眉头上。他的视线在她圈出的虚拟语气题上停顿了一秒。
几秒钟后，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从元唯的方向，借着前排同学遮挡，精准地“滑”到了白淼的桌角边缘。
白淼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做贼似的飞快瞥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然后迅速伸手按住纸条，指尖能感觉到纸张传递过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微凉触感。她悄悄展开。
纸条上是元唯清峻有力的字迹：
虚拟语气 (Subjunctive Mood) 规则备忘：
If从句 (非真实条件)：
与现在/将来事实相反：If + S + 过去式*(be动词用 were*”), S + would/could/might + V原形。
与过去事实相反：If + S + had + P.P., S + would/could/might + have + P.P.。
关键点：
无论主语是谁，be动词在if从句中只用were。
主句用情态动词过去式(would/could/might) + 动词原形 (现在/将来) 或 have done (过去)。
你的题：If I ______ (be) you, ... → 与现在事实相反 (我不是你) → If I were you, I would take that opportunity.
P.S. 错题本建议：把规则和例句一起抄，更清晰。
纸条的最后，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简笔的银杏叶符号。
白淼看着纸条，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驱散了刚才的困惑和一丝沮丧。他的解释清晰、简洁，首击她混淆的关键点（be动词只能用were），甚至还贴心地给出了错题整理的建议。那个小小的银杏叶符号，更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赶紧按照纸条上的提示，在错题本上工整地写下规则和例句，特意用红笔强调了 “were”。写完，她感觉对这个知识点豁然开朗。她忍不住又抬眼看向元唯的方向，他似乎正专注于自己的订正，但白淼敏锐地捕捉到他微微放松的肩膀线条，还有嘴角那丝几乎看不见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她拿起笔，在刚刚订正好的虚拟语气规则旁边，认认真真地画了一个小小的“√”，然后在那个√的末端，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勾勒了一片更小一点的银杏叶轮廓。
阳光移动，照亮了摊开的错题本。新写下的规则墨迹未干，旁边那个带着银杏叶的√，像一个小小的印章，盖在了被理解的知识点上，也盖在了少女悄然悸动的心事上。教室里是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语，而在这片宁静的喧嚣里，一种无声的、带着墨香和青春气息的暖意，在两张课桌之间悄然流淌。
订正错题的时光，仿佛也因为这张小小的纸条和那个隐秘的符号，变得不那么枯燥，反而染上了一层只有当事人才能察觉的、微甜的暖色调。窗外的秋阳正好，白淼轻轻合上错题本，感觉心底那片名为“元唯”的坐标系上，似乎又有一个新的点，在悄然生成。
白淼翻开数学错题本时，指尖先触到了夹在里面的两片银杏叶——黄绿那片的“+1”被晨光晒得更清晰了。
“淼淼，昨天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订正了吗？”程茹抱着作业本凑过来，发梢还带着点没梳顺的毛躁，“我瞅着元唯的草稿纸写得跟标准答案似的，要不……”
话没说完，后桌传来“啪”的一声轻响。白淼回头，看见元唯正把一本草稿本推到她桌沿，封面朝上，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个小小的“解”。他指尖还捏着半截自动铅笔，笔芯在阳光下泛着银灰，“第三问辅助线错了。”
白淼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翻开草稿本，那道几何题的图旁，用红笔标着条细细的辅助线，旁边写着“连接BD，构造全等三角形”，字迹清瘦，和他的人一样利落。更往下，还有行小字：“你昨天算到∠3=60°时漏了对顶角相等，这里标了△。”
那个△画得圆圆的，像祁念速写本里的小太阳。白淼指尖划过纸页，忽然想起昨晚火锅店，元唯夹娃娃菜时被辣到的样子——原来他连她错题里的小疏漏都看得这么细。
“谢……谢谢。”她把草稿本往回推了推，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还没收回的手。元唯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耳尖在晨光里泛出浅红，转身假装翻书，肩膀却绷得笔首。
程茹在旁边捂着嘴偷笑，用胳膊肘撞了撞白淼：“你看你看，某人嘴上不说，行动倒是挺诚实。”话音刚落，段墨煊抱着个篮球从后门冲进来，校服拉链歪到一边：“元唯！下晚自习去打球啊！”
元唯没回头，笔在草稿纸上敲了敲：“不去，订正物理错题。”
“哎？你物理不是满分吗？”段墨煊把篮球往桌底一塞，凑过来看元唯的错题本，“哟，这不是我的错题本吗？你借去干嘛？”
元唯的笔顿了顿。白淼这才发现，那本错题本的封皮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篮球，是段墨煊的标记。而元唯正在用蓝笔给段墨煊错漏的公式旁补注释，连“F=ma”里小写的“m”被写成大写，都圈出来标了“质量单位小写”。
“她昨天说这道题看不懂。”元唯的声音很轻，却刚好能让白淼听见。白淼忽然想起，昨晚段墨煊吃炸酥肉时嘟囔过“物理大题最后一步跟天书似的”，原来元唯记在了心里。
早自习下课铃响时，祁念抱着速写本从前面转过来，把一张画递给白淼。画上是晨光里的课桌，左边摊着本数学错题本，右上角夹着半片银杏叶；右边的草稿本上，红笔标着的辅助线像道弯弯的桥，桥边有只悄悄探过来的、捏着铅笔的手。
“刚画的。”祁念的声音很轻，眼睛弯成月牙，“你俩讨论题的时候，阳光刚好落在草稿本上。”
白淼把画小心地夹进笔记本，和银杏叶放在一起。抬眼时，看见元唯正拿着她的数学错题本，指尖在她标着“？”的那道题上点了点：“这里用勾股定理逆定理更简单，我给你演一遍？”
他的笔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阳光从他耳后掠过，把碎发染成浅金。白淼凑近了些，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点晨露的清冽。当他讲到“这里的∠C等于∠D，因为……”时，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
元唯的笔停在半空，喉结动了动：“懂了吗？”
白淼点点头，心跳得像揣了只小鼓，却故意指着另一处：“那这个步骤，是不是可以用相似三角形？”
元唯低头看了看，忽然笑了。那是很轻的笑，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像春风拂过湖面：“可以。你比我想的聪明。”
段墨煊和程茹在走廊里打闹的声音传进来，夹杂着篮球砸地的砰砰声。白淼看着草稿本上两道交叉的辅助线，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错题，好像也没那么难了——就像她和元唯之间的距离，原本像隔着解不开的方程式，此刻却被一道温柔的辅助线，悄悄连在了一起。
上课铃响时，元唯把草稿本收回去，却在她的数学错题本里夹了张便签。白淼翻开看，上面用红笔写着：“放学后值日，我留到最后。”
后面画了个小小的坐标系，原点处的“37+1”旁边，又添了个更小的“+0.5”。
白淼捏着便签纸，指尖泛暖。原来连订正错题的时间，都被他算成了靠近的数值。窗外的阳光更亮了，照在错题本上的红勾和便签上的小字，像在说：少年人的喜欢，从来都藏在认真对待的每一个细节里，从火锅的温度，到错题的步骤，一步都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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