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武器保养台泛着铅灰色的冷光，像块从冰河底捞起的巨石。余烬正分解左轮，枪管的螺旋纹路里还嵌着上周的血垢，暗红与铁锈交织成狰狞的图案。他用铜刷反复擦拭，金属摩擦的“沙沙”声里，血垢逐渐剥落，露出枪管原本的银白，却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冷硬的光。枪油混着硝石味渗入掌纹，这是他十年间唯一熟悉的“洁净”——没有虫卵在皮肤下游动的痒，没有腐肉溃烂的腥臭，只有机械零件的咬合声，可靠得像道不会倒塌的墙。
扳机簧片弹起的瞬间，“咔嗒”轻响里，幻听般钻入奶声奶气的“咯哥”。那声音软得像团刚蒸好的棉花，猝不及防撞进他紧绷的神经，手指一抖，撞针险些卡在击锤槽里。他猛地攥紧枪管，冰冷的金属硌进掌心的旧伤，试图用疼痛驱散那缕不该有的柔软。
砰！
子弹击碎虚影的刹那，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何时上了膛。铅壁被击穿的弹孔里冒出白烟，硝烟的焦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前世记忆却在这味道中尖啸着冲出闸门——
孤儿院废墟里，那只握着空奶瓶的焦黑小手，指节还保持着攥紧的弧度，奶瓶碎片嵌在掌心，像朵凝固的玻璃花。当时他就躲在衣柜里，听着外面机械猎犬撕咬的声响，首到那只手彻底失去温度，才敢爬出来抢走那半瓶变质的牛奶；
为半罐过期奶粉，他亲眼看见有人用刺刀割开孕妇的肚皮，温热的羊水混着血淌在地上，那触感黏腻得像未干的水泥，他踩着那片温热冲过去，用消防斧劈开那人的头颅时，孕妇的眼睛还圆睁着，映着他狰狞的脸；
最后一名队友咽气前，血沫从嘴角涌出，诅咒像淬毒的匕首扎进他心口：“你永远…当不了人…你的心早就跟这世道一样，冻成冰了…” 那时他们被困在酸蚀坑底，队友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他，自己却被爬上来的线虫啃噬，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一夜。
防水表盘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指针跳过3:17AM的刻度——是每天虫巢活跃度最低的时刻，也是他被噩梦惊醒的固定时间。余烬鬼使神差地放下未组装完的左轮，脚步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走向育婴区。恒温箱的蓝光透过门缝渗出来，像片融化的冰，在地上淌出柔和的光斑。
安荼在恒温箱里睡得安稳，小拳头攥着他白天遗落的染血指套，那是从机械猎犬爪下挣脱时蹭破的血，暗红色的渍痕在她掌心蜷成细小的蛇。睫毛随呼吸轻颤，像停着两只小憩的蝶，每一次颤动都轻轻扫过他冰封的心脏，带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尝试抽离指套，指尖刚触到布料，女婴立刻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小眉头皱成个疙瘩，攥得更紧了。那力道微弱得像片羽毛，却攥得他指骨发酸——上一次被这样依赖，还是七年前在实验舱里，同批的女孩用最后力气抓住他的裤脚，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最终却没能熬过那晚的电击实验，她的手在他裤脚上渐渐变冷，僵硬成钩子的形状。
黑暗中，余烬伸出结满晶痂的食指。晶粒在皮肤下泛着淡银，那是E-1级异能失控时留下的印记，像层坚硬的铠甲，包裹着他不敢示人的柔软。指尖悬在安荼眉心三厘米处——那里皮下埋着机械神教的定位器，余薇用X光扫过，说只要用淬毒匕首的柄端用力按压，0.1秒就能让它永久失效，连带终结这颗不断制造软肋的“情感污染源”。
三十七例。他脑中闪过这个数字，像三十七道刻在骨头上的刀痕——前世被他亲手处理掉的“污染源”，最小的只有五岁，作者“Yu火爆的后槽牙”推荐阅读《末世：烬土轮回》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当时那孩子正抱着只断耳的玩具熊，眼神干净得像未被赤雾污染的天空。他扣动扳机时，那孩子甚至朝他笑了笑，仿佛以为是在玩游戏。
女婴突然在梦中咂了咂嘴，小手精准抓住他悬着的食指，不由分说塞进嘴里。乳牙刚冒尖，乳白的牙尖咬在指节的晶痂上，力道轻得像挠痒，暖湿的触感却顺着指骨蔓延，像股细流钻进冰封的血管，烫得他猛地绷紧了背。那温度太陌生，太柔软，让他想起七年前母亲最后一次给他捂手的感觉，也是这样暖，暖得让人想哭。
余烬触电般抽手，后背重重撞上武器架。金属碰撞的“哐当”声里，他看见恒温箱里的安荼被惊醒，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沾着晨露的草叶，小嘴委屈地瘪着，却没哭出声，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他，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被打扰的茫然，像只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幼兽。
叮当。
淬毒匕首掉落在地，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幽蓝，那是能溶解基因链的剧毒，三秒内就能让ECP虫卵彻底失去活性，本该用来终结一切隐患。刀柄上的防滑纹还留着他的指印，是刚才无意识攥紧时留下的。
他弯腰拾刀的瞬间，安荼突然朝他伸出手，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像在捕捉飘走的蒲公英，小嘴动了动，吐出比白天更清晰的音节：“哥…抱…”
余烬的动作僵在半空。匕首的寒光映着他扭曲的脸，眼尾的刀疤因紧绷而发白，像条即将断裂的线。这两个字像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捅进他心域的冰壳，震出细密的裂痕——原来那些被他刻意冻住的东西，那些被称为“软弱”的情感，只是被埋得太深，在遇到这声带着奶香的呼唤时，竟会像春冰般簌簌开裂，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
武器架上的子弹盒“啪”地滑落，黄铜弹壳滚了一地，在寂静中敲出杂乱的节拍，像他此刻失控的心跳。余烬盯着恒温箱里的女婴，她的小手还伸着，掌心的温度仿佛还留在他的指骨上，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他慢慢放下匕首，走回恒温箱旁，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安荼的脸颊。那皮肤软得像团云，与他掌心的粗粝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奇异地熨帖着每一道干裂的纹路，像沙漠里的雨，温柔地浸润着荒芜。
“别碰…定位器…”他对着女婴低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等…等我们找到办法，就把那东西取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承诺什么，也不知道能否做到，只是觉得必须说点什么，回应那声让他心防崩塌的“哥抱”。
安荼似懂非懂，小手抓住他的拇指，又开始“吧嗒”着嘴，这次没再咬，只是轻轻含着，像握住了全世界。她的呼吸均匀下来，睫毛上的泪珠滚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却像团火，烧得他眼眶发烫。
余烬靠在武器架上，看着恒温箱里的小身影，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那颗冰封了十年的心域，第一次传来震波的回响，细微却清晰，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消融。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他再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为了生存斩断所有牵绊。
匕首还躺在地上，毒液的幽蓝在黑暗中闪烁，却再也映不出他决绝的眼神。远处的虫巢传来细微的响动，机械步兵的履带声还在持续，但育婴区的恒温箱旁，余烬第一次没有握紧武器，只是任由那道小小的暖流，在冰封的心脏上，悄悄凿开一道裂缝，让久违的光，终于有机会照进来。
夜还很长，但有些改变，己经在寂静中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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