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高小凤的房产证复印件，借口 “现场核查” 驱车前往星湖湾。别墅的院门虚掩着，院里的桂花树下停着辆黑色奥迪，车牌号是 “冀 J?88888”—— 这是高育良常坐的那辆车，上个月去省委开会时，孙连城在停车场见过。
他绕到别墅后侧，二楼的窗帘没拉严。透过缝隙，孙连城看见高小凤正将《万历十五年》放进书架，书架最上层摆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高育良的合影，背景是黄山 —— 去年高育良去黄山开会，对外说是 “独自调研”。
“孙区？您怎么在这儿？”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是别墅的物业经理，手里拿着串钥匙，“这是高小姐让我转交的文件，说是给…… 给市领导的。”
文件袋上印着 “山水集团” 的 logo，孙连城接过时触到里面的硬物 —— 像是块玉佩。他想起高育良常戴的那块和田玉，上个月突然不见了，当时高育良解释说 “送去保养了”。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孙连城慌忙躲进冬青丛。李达康的车缓缓驶入院门，高小凤笑着迎上去，手里拎着的保温桶一晃一晃，里面大概又装着西红柿炒鸡蛋。
车窗摇下时，孙连城看见李达康接过保温桶，手指不经意间划过高小凤的手背。而二楼的书架上，那本《万历十五年》正安静地躺着，书脊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深夜的办公室，孙连城将照片摊在桌上。台灯的光晕里，高育良的《万历十五年》、李达康的西红柿炒鸡蛋、高小凤的别墅，像三张拼图，严丝合缝地凑出个荒诞的真相。
他拿出信纸，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举报信该怎么写？写高育良借着讲书和高小凤私会？写李达康用违规别墅换红颜一笑？还是写这两个在常委会上互相攻讦的 “清流”，其实早被同一个女人捆在了赵瑞龙的船上？
孙连城在区信访局接待大厅核对改造验收单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李达康站在光明峰项目奠基现场，对着镜头振振有词：“我们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绝不容许任何腐败行为！”
电视里的李达康西装笔挺，胸前的口袋巾露出一角，是孙连城不认识的牌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磨起毛边的袖口，忽然想起早上在国库支付中心看到的单据 —— 一张欧阳菁签名的转账凭证，收款方是纽约某艺术培训机构，金额二十万，用途栏写着 “光明区文化交流费”。
区财政局送来的光明峰项目拨款明细上，有一笔 “特殊人才津贴” 格外扎眼。孙连城用红笔圈出金额：三十万，收款人是 “京州艺术发展中心”，而审批栏的签字，是欧阳菁代签的 “李达康”。
“这是谁签的？” 他把明细拍在财政局长面前。
局长搓着手苦笑：“孙区，是欧阳副行长…… 哦不，是欧阳女士拿来的单子，说是达康书记同意的，给纽约来的艺术顾问发的津贴。”
孙连城的指尖划过 “艺术顾问” 西个字。他上周刚去过京州艺术发展中心，那地方就是个空壳公司，法人是欧阳菁的表妹。而所谓的 “纽约顾问”，他在李达康办公室的相框里见过 —— 正是李晓月的绘画老师，一个从没来过京州的美国人。
“达康书记知道这事？”
“应该…… 知道吧？” 局长递过来一杯茶，“欧阳女士说，晓月小姐在纽约办画展，这位顾问帮了大忙，这是‘感谢费’。”
孙连城捏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他儿子在外地读大学，上个月说想买台二手电脑做设计，他犹豫了三天才凑够五千块。而李晓月一场画展的 “感谢费”，就够普通家庭活五年。
下午去市委汇报工作时，孙连城在走廊撞见欧阳菁。她提着个爱马仕包，正和赵瑞龙的秘书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见：“晓月那套公寓的首付，这周必须到账，你跟瑞龙说一声。”
秘书点头哈腰：“欧阳女士放心，达康书记都打过招呼了，光明峰的土方工程给我们做，利润里先抽三百万出来。”
孙连城转身躲进楼梯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土方工程的利润抽成？那意味着光明峰的地基可能用劣质材料，意味着未来住进去的老百姓要担风险 —— 而这些风险，都成了李晓月在纽约的公寓首付。
李达康在办公室里发脾气，因为光明峰的进度比预期慢了三天。“孙连城！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区长当腻了？” 他把进度表摔在桌上，“下周沙书记要来视察，你让我怎么交代？”
孙连城盯着他办公桌上的工资条 —— 扣除五险一金后，实发八千七百六十二元。他忽然想笑，就这点工资，连李晓月一个月的房租都不够。
“达康书记，项目资金有点紧张，尤其是……”
“资金紧张不会想办法？” 李达康打断他，指着窗外的工地，“当年我在林城搞开发区，比这困难十倍！还不是照样干成了？你就是缺乏魄力！”
他拉开抽屉，拿出张李晓月寄来的明信片，上面印着纽约的中央公园。“你看我家晓月，在那边多努力，下个月要办个人画展了。” 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学艺术就是费钱，不过没关系，我这工资虽然不高，但省省总够她开销。”
孙连城的喉结动了动。省省？李达康一件衬衫就要西千块，一条领带抵得上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他所谓的 “省”，不过是把房贷、车贷都算在 “公务开销” 里，腾出的钱给女儿买机票。
“听说晓月小姐换了套公寓？” 孙连城故意问。
“小孩子不懂事，非要住市中心。” 李达康把明信片放进抽屉，“我说租个小点的就行，她偏不。不过还好，租金不算贵，我每月给她打两万就够了。”
孙连城低下头，没再说话。他上周查过纽约的房价，李晓月住的曼哈顿公寓，每月租金至少八万美元，折合人民币近六十万 —— 李达康所谓的 “两万”，连零头都不够。
“对了，” 李达康忽然想起什么，“光明峰的外墙石材，用进口的意大利大理石。赵瑞龙说他能拿到批发价，你跟他对接一下。”
孙连城抬头时，正看到李达康整理领带的动作。那根绣着字母的领带，他在赵瑞龙的办公室见过同款 —— 是赵瑞龙去年送给 “重要客户” 的礼物。
大风厂的老职工王桂香坐在信访局新换的窗口前，手里捏着张医疗单据，眼泪止不住地流。“孙区长，我老伴的手术费还差三万，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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