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在阳台侍弄那盆兰花时，听见客厅里的争执声像玻璃碎在地上。“爸！同伟是省优秀毕业生，凭什么不能留省检察院？”女儿陈阳的声音带着哭腔，校服裙摆扫过茶几，带倒了他刚泡的茶。
“凭他是农村来的！”陈岩石把喷壶重重砸在花盆沿上，水雾溅在新买的藤椅上，留下片深色的痕，“我不能让你嫁个连县城房子都买不起的穷小子！”
茶渍在茶几上漫延，像祁同伟裤脚上的泥印——昨天在政法大学门口，他亲眼看见那年轻人蹲在地上帮陈阳系鞋带，解放鞋的鞋帮磨出了毛边，脚踝处的皮肤被汗浸得发白。
梁书记的藤椅比陈岩石的旧，扶手处包浆亮得像镜面。两人对着棋盘沉默时，陈岩石的马正踩着对方的象，像在踩住某个说不出口的把柄。“梁书记，听说您家璐丫头也在政法大学？”
“是啊，跟你家陈阳同班。”梁书记落子的手顿了顿，“昨天还跟我念叨，说有个叫祁同伟的同学，辩论赛拿了第一，可惜……”
“可惜是农村的。”陈岩石接住话头，指尖在“帅”字上敲出轻响，“我家陈阳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说这小子有前途。您说咱们这些人，辛辛苦苦一辈子，难道要让闺女嫁去乡下？”
棋盘上的楚河汉界突然变得清晰，像道无形的门槛。梁书记的象终于过河，吃掉了陈岩石的马：“老陈，你我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知道门当户对有多重要。政法系统的分配名单，下周就定了吧？”
陈岩石笑了，露出半截假牙：“听说省检察院的名额，就一个。”他拿起茶杯，茶盖在杯沿刮出刺耳的声，“我家陈阳要是敢跟那穷小子来往，我就没这个女儿。”
这话像颗落定的棋子，在梁书记眼里激起片了然的光。当天下午，政法系主任就接到了梁书记秘书的电话：“那个叫祁同伟的毕业生，表现不错，应该去基层锻炼锻炼。”
陈阳把纸条塞进陈岩石的公文包时，手指在“省检察院”西个字上划了又划。钢笔水是祁同伟送的，蓝得发暗，却比她用过的任何牌子都洇纸。“爸，这是同伟的分配志愿，您帮他交上去吧，他说您在组织部有熟人。”
陈岩石看着女儿眼里的光，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年他也是这样，攥着参军申请找领导，以为只要够努力，就能跨过那道门槛。可后来他才明白，有些门，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推开的。
“知道了。”他把纸条塞进包内侧的夹层。
那天晚上，陈岩石在书房翻出祁同伟的档案。家庭成分栏写着“贫农”，父亲职业是“农民”，连张像样的全家福都没有。
“这世道，不是光靠成绩就能平起平坐的。”他对着空荡的房间说，把祁同伟的分配志愿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里面还躺着陈阳偷偷放进去的核桃——是祁同伟从老家带来的，说“给叔叔补补脑”。
第二天上班，他把一份新的分配表交给组织部的老战友：“这年轻人太傲，让他去偏远乡镇磨磨性子。我家陈阳不懂事，总觉得农村来的都是好人。”
暴雨砸在玻璃窗上，作者“多情神刀”推荐阅读《名义：连城的反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像祁同伟砸门的力道。年轻人浑身湿透，白衬衫贴在身上，能看见肩胛骨的形状，手里紧紧攥着张被雨水泡烂的分配通知：“陈叔！为什么是乡镇司法所？我的成绩明明……”
“因为你配不上陈阳！”陈岩石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进我陈家的门！”他指着祁同伟的鞋，雨水正顺着鞋底往屋里流，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你看看你这穷酸样，连双像样的雨鞋都没有，还想娶我女儿？”
祁同伟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缝里渗出血：“我会努力的！三年！不，五年！我一定能调回市里！”
“调回来又怎么样？”陈岩石冷笑，“你能让陈阳住上带院子的房子吗？能让她像梁璐那样，毕业就进省委办公厅吗？”他忽然提高音量，“你爹是农民，你爷爷也是农民，这穷根，这辈子都拔不掉！”
楼梯间传来陈阳的哭喊：“爸！你别说了！”女孩想冲过来，被陈岩石死死拉住，“你要是敢跟他走，就别认我这个爹！”
祁同伟看着陈阳被父亲拽回屋里，门“砰”地关上，把他和那个带院子的家彻底隔开。雨更大了，他站在雨里，分配通知上的“乡镇司法所”几个字被泡得发胀，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陈岩石背靠着门板，听见女儿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压抑的呜咽。
祁同伟结婚那天，陈岩石坐在主桌，看着新娘梁璐的红盖头，像团烧得正旺的火。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的红花比当年在大学辩论赛上的奖杯还亮，敬酒时笑得恰到好处，眼神却像蒙着层灰。
“同伟啊，”陈岩石举杯时，手稳得像没动过，“好好待璐丫头，梁书记可是把你当亲儿子看。”
祁同伟的酒杯碰过来，力道不轻不重：“谢谢陈叔当年指点，不然我哪有今天。”他仰头喝酒的动作，像在吞咽什么，喉结滚动的弧度，和当年在雨夜里站在门口时一模一样。
陈阳坐在角落，穿着素色的连衣裙，面前的酒杯没动过。她看着祁同伟给梁书记点烟，打火机的火苗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陈岩石知道，女儿心里的那点念想，终于被这场喜酒浇灭了。
陈岩石把烫金请柬放在紫檀木盒里时，指腹蹭过 “囍” 字的纹路。金丝绣成的鸳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他和民政厅厅长碰杯时，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
“老陈，这门亲事定了，以后汉东的民政系统，你说话比我管用。” 厅长的酒杯碰在他手背上，力道不轻不重，“我那小子在省发改委，年后就该提正处了，还得靠你在沙书记面前多美言。”
陈岩石笑着仰头喝酒，茅台的辛辣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得意。请柬上 “陈阳” 和 “梁默” 的名字并排烫在红纸上，像道焊死的闸门，彻底断了女儿和祁同伟的念想 —— 梁默是梁书记的亲侄子，现在是发改委综合处处长，前途比乡镇司法所的祁同伟亮得多。
陈阳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后，终于打开了门。校服上的校徽被抠掉了，留下个小小的洞，像她哭肿的眼睛。“爸，你真要我嫁给他？”
(http://www.220book.com/book/TJL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