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正在给古籍除尘，软布擦过仿宋版《论语》的封面：“梁默一表人才，又是正处级，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嫁。你嫁过去，以后在体制内办事，谁不得给你三分面子？”
“我不要面子，我要……” 陈阳的话被父亲打断。
“你要祁同伟？” 陈岩石把书重重砸在桌上，“那个在乡镇扫厕所的穷小子？你要是敢跟他，就别认我这个爹！你妈走之前，让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这就是好人家！”
他从抽屉里拿出张照片，是梁默和陈阳的 “合影”—— 其实是两张照片拼的，梁默穿着西装站在省政府门口，陈阳穿着校服在学校操场，背景被 PS 成同一个公园。“你看，多般配。梁书记说了，只要你点头，这张照片下个月就能登在《汉东日报》的‘模范青年’专栏上。”
陈阳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那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祁同伟在乡镇司法所门口扫雪的样子。她忽然想起暴雨夜祁同伟攥在手里的分配通知，纸页被雨水泡得发胀，“乡镇司法所” 五个字像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我不嫁。” 她转身想回房，却被陈岩石拉住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由不得你！” 他把红帖塞进女儿手里，“下周三订婚，梁书记和沙书记都会来。你要是敢搅黄了，不光你前途没了，我在汉东也不用混了！”
红帖上的金丝鸳鸯硌得陈阳手心发疼，她看着父亲眼里的决绝，忽然觉得陌生。这个曾经把她架在脖子上逛公园的男人，现在眼里只有 “梁书记”“沙书记”“正处级”，那些温情都被红帖上的利益熏成了灰。
订婚宴摆在汉东宾馆的 “牡丹厅”，水晶灯上的水钻晃得人睁不开眼。陈岩石穿着定制的中山装，胸前别着的 “优秀共产党员” 徽章，是上周刚从组织部领的。
梁书记握着他的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老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梁默这孩子，我最放心，以后陈阳跟着他，亏不了。”
“梁书记放心，我会把陈阳教得明事理，不给梁家丢人。”
陈阳穿着借来的连衣裙，站在梁默身边像个提线木偶。梁默给她夹菜时，手指有意无意划过她的手背，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被父亲瞪了一眼。
“陈阳，给梁处长倒酒。” 陈岩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生分。”
红酒顺着杯壁流下来，滴在洁白的桌布上，像朵绽开的血花。陈阳看着梁默得意的笑容，忽然觉得这场宴会像场献祭，她是被推上祭坛的祭品，而父亲和梁书记，是主持仪式的祭司。
婚房在省政府家属院，复式楼，装修是欧式风格，水晶吊灯比陈岩石书房的古籍还贵。陈岩石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墙上挂着的婚纱照 —— 陈阳的笑容是 PS 的，梁默的领带别着枚胸针，是微型的公章，上面刻着 “发改委” 三个字。
“梁默，以后陈阳就交给你了。” 他拍着新郎的肩膀，“光明峰的项目，你得多关照。赵瑞龙那小子想承包土方工程，你帮我把把关。”
梁默笑着点头：“陈叔放心，我己经跟招标办打过招呼了，山水集团的资质‘刚好’符合要求。对了，我爸说，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位置空出来了，想让陈海试试。”
陈岩石的眼睛亮了：“真的？”
“您刚帮我提了正处，我还能骗您？”
两人说话时，陈阳在卧室收拾东西，从行李箱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祁同伟送的核桃，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 —— 是他从老家带来的，说 “让陈阳尝尝家乡味”。
她把布包塞进衣柜最深处，上面压着梁默的西装，袖口绣着的 “梁” 字，像枚印章，盖在了她的过去上。
陈岩石推门进来时，正看见女儿对着布包发呆。他走过去，一把将布包扔进垃圾桶：“以后这些破烂别往家里带，梁家丢不起这个人。明天跟梁默去买几身新衣服，我己经跟商场打好招呼了，记在‘古籍保护协会’的账上。”
“那是祁同伟……” 陈阳的话被父亲打断。
“别提那个穷小子！” 陈岩石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天起，你是梁家的媳妇，是发改委处长的夫人，不是那个跟着穷小子瞎混的学生！”
他指着床头柜上的电话：“这个号码，是沙书记秘书的，以后每周打个电话问安，就说‘梁默让我问候您’。记住，你的每句话，都关系到梁家的前途，也关系到你弟弟陈海的晋升。”
陈阳看着父亲眼里的算计，忽然觉得陌生。这个曾经给她讲革命故事的父亲，现在满脑子都是 “晋升”“项目”“打招呼”，那些故事里的热血和理想，早就被权力腐蚀成了算计。
陈海的副检察长任命下来那天，陈岩石摆了庆功宴。梁书记坐在主位，手里拿着陈阳刚生的孙子的照片：“这孩子，眉眼像梁家，以后肯定有出息。”
陈岩石笑着敬酒，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得意。他瞥了眼坐在角落的陈阳，她穿着昂贵的套装，却瘦得像根芦苇，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却像没听见似的。
“陈阳，抱孩子过来让爷爷看看。” 梁书记招手，“这可是我们两家的希望。”
陈阳抱着孩子走过去，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孩子的小拳头攥着她的手指，力道却很大，像在替她反抗。
宴席进行到一半，陈阳借口去洗手间，在走廊撞见个熟悉的身影 —— 祁同伟，现在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穿着警礼服，肩章闪着光。
“陈阳。”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听说你…… 还好吗？”
陈阳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奖章上，想起暴雨夜他攥在手里的分配通知，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很好，梁默对我很好，孩子也很健康，谢谢你。”
她转身想走，却被祁同伟拉住手腕：“当年的事，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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