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案子被定性为 “意外冲突”，带头打人的拆迁队员没受任何处分，反而成了山水集团的 “安保标兵”。赵东来在分局的例会上被表扬 “处置得当”，而王老汉的赔偿款，最终只拿到五万，剩下的十五万变成了赵瑞龙送给赵东来的 “辛苦费”，用个棕色信封包着，塞进了他的警服内袋。
程度那时还是个片警，在医院给王老汉包扎时，听见护士说：“刚才有个穿警服的来送钱，说是‘赵队的意思’，可那钱上的油墨味，跟山水集团的工资袋一模一样。” 他看着老人头上的绷带，突然想起赵东来在誓师大会上说的话：“警察是老百姓的盾，不是有钱人的枪。”
这话在半年后变得格外讽刺。赵瑞龙的侄子在 KTV 捅伤了人，被抓进派出所，是赵东来亲自去捞的人。他让办案民警改了笔录，把 “故意伤人” 改成 “过失致人轻伤”，还笑着拍那侄子的肩膀：“年轻人冲动难免，以后有事找你龙叔，或者找我。”
那天晚上，赵瑞龙在私人会所请他喝酒，指着窗外的光明峰：“东来，这片以后都是我的，你这个分局局长，也该挪挪位置了。” 他往赵东来杯里倒酒时，酒液溢出来，在桌布上晕成个 “局” 字，像在写他的前程。
赵东来能从分局调到市局当副局长，靠的是赵瑞龙砸的三百万。这笔钱以 “光明区安防改造” 的名义，流进了市政法委的账户，而改造项目的负责人，正是赵瑞龙的远房表哥。
“东来，这表你戴着。” 赵瑞龙把块百达翡丽拍在桌上，表盖打开时，里面刻着个 “龙” 字，“我爸当年送给李达康的那块，跟这个同款。戴着它，汉东政法系统的人都得给你面子。”
赵东来的手指在表壳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里，藏着比权力更烫的东西。他想起自己刚当刑警时，破获的第一起盗窃案，失主是个捡破烂的老太太，追回的五十块钱被他换成了棉被，那时的成就感，比现在握着这块金表更实在。可现在他知道，棉被暖不了仕途，金表才能敲开市局的大门。
他开始帮赵瑞龙处理更棘手的事。高小琴的妹妹高小凤在大学被人偷拍，是他让人把那男生的档案改成 “污点记录”，让对方保研资格泡汤；山水集团的账本被审计局盯上，是他以 “涉密调查” 为由，把账本扣了下来，首到风声过去才归还，封条上的 “市局封存” 印章，比审计局的红章更管用。
“东来，市局局长的位置空出来了。” 赵瑞龙在庆功宴上搂着他的肩膀，酒气喷在他脸上，“我跟省厅打过招呼，你的名字排在第一。但有个条件 —— 把查山水集团的那个老检察长，弄去政协养老。”
赵东来的酒杯停在半空。那老检察长是陆亦可的母亲，刚正不阿，当年办过赵瑞龙父亲的案子。他想起陆母在政法会议上的眼神，像把清水洗过的刀，亮得能照见人心里的脏。可赵瑞龙的金表在他腕上硌得生疼，那是通往权力巅峰的船票，他不能退票。
最终，老检察长 “因身体原因” 调任政协，公告发布那天，赵东来在市局的办公室里试穿新制服，肩章上的 “三级警监” 星徽，在阳光下闪得像赵瑞龙的金表。程度来送文件时，瞥见他桌角的《干部任免审批表》，“推荐人意见” 栏里，赵瑞龙的签名龙飞凤舞，旁边用铅笔写着个 “钱” 字，被咖啡渍盖得若隐若现。
赵东来和赵瑞龙的裂痕，始于大风厂的拆迁。赵瑞龙想强拆，让他派警力 “维持秩序”，可那时沙瑞金己经来汉东了，赵东来在省委招待所的走廊里，接过了那只青瓷杯 —— 沙瑞金的秘书说 “沙书记知道你是人才”。
“东来，你什么意思？” 赵瑞龙在电话里的声音像淬了毒，“我的拆迁队被工人打了，你居然说‘警力不足’？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分局捞出来的？”
赵东来对着镜子整理领带，新换的领带上绣着暗纹，是 “汉东公安” 的缩写，比赵瑞龙送的那条更隐蔽。“赵总，现在是敏感时期，沙书记在盯着光明峰的项目。” 他的语气平稳得像在念稿子，“等风头过了，我再给你‘补回来’。”
他知道这是借口。沙瑞金的青瓷杯比赵瑞龙的金表更有分量，投靠新主子，就得和旧主子切割。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收网：让程度去查山水集团的安防漏洞，把赵瑞龙侄子的案子重新翻出来，甚至在常委会上 “无意间” 提起 “山水集团的资金流向可疑”，每一步都踩着赵瑞龙的痛处，却又做得像 “秉公执法”。
程度在整理旧案卷时，发现了份《光明区拆迁冲突调查报告》，落款是赵东来，里面把 “拆迁队暴力执法” 写成 “村民寻衅滋事”，还附了张照片 —— 赵瑞龙站在推土机上笑，赵东来站在他身边，警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赵局，这报告……” 程度的声音里带着犹豫。
赵东来把报告扔进碎纸机，纸屑纷飞里，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过时的东西，留着没用。” 他没说的是，碎纸机里还藏着更多秘密 —— 赵瑞龙给他的转账记录，他替拆迁队销毁的凶器照片，还有那块刻着 “龙” 字的金表，早就被他扔进了光明峰的深潭。
赵东来在市局的档案室里找到那瓶 2008 年的拉菲时，瓶身上的酒渍还没干透。这是当年赵瑞龙为庆祝他当上分局局长开的酒，现在他要为庆祝自己 “彻底摆脱山水集团” 再开一次。
程度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手里拿着份《赵瑞龙涉案证据清单》，上面 “行贿对象” 栏里，赵东来的名字被红笔圈着，旁边附着那张棕色信封的照片 —— 是王老汉的儿子偷偷拍下的，当年没敢交，现在托人送到了纪委。
“赵局，这是纪委刚转来的。” 程度的指尖在 “赵东来” 三个字上悬着，“需要我……”
“放着吧。” 赵东来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液在杯里晃出 2010 年的影子 —— 王老汉的血，拆迁队的铁锹，赵瑞龙的金表，还有自己警服上的酒渍，全在这琥珀色的液体里翻滚。
他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档案室里撞出回音：“程度，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就像这酒？年轻时觉得烈的好，够劲；老了才发现，烈酒会烧喉咙，还不如杯清茶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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