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李达康拍了板：“程度，你不适合再分管治安，去拘留所当所长吧。”他没提赵东来的责任，只是让秘书把那份《光明峰项目进度表》拿走，“重新做一份安保方案，赵东来，这次你亲自抓。”
散会时，程度走在最后，听见赵东来在走廊里对李达康的秘书说：“那支录音笔，我会‘处理’掉。程度这步棋，也算没白走。”
秋风从走廊窗户灌进来，吹得程度的警服猎猎作响。他想起祁同伟在孤鹰岭最后通话里的话：“程度，别学我，也别学赵东来，学你自己——你这人笨，但心是热的。”现在摸着口袋里的录音笔，突然觉得这“笨”挺好，至少能在成为弃子时，手里还攥着点温度。
三、拘留所的月光
程度搬进拘留所宿舍的那天，只带了一个帆布包：里面是祁同伟给他的那本《公安基层工作手册》，扉页有老厅长的签名；还有那只军用水壶，壶底的茶垢结得厚厚的，像层铠甲。
看守员老郑给他送晚饭时，手里的搪瓷碗晃出热气：“程所，赵局刚才打电话来，说‘要是你想通了，写份检讨，他可以帮你回市局’。”
程度把水壶放在窗台上，月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在壶身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我没什么要检讨的。”他掰了半块馒头递给老郑，“你在这儿干了多少年？”
“十五年。”老郑咬着馒头，“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前几年有个姓陈的副所长，因为不肯帮赵瑞龙的人‘照顾’个犯人，被调到这儿当看守，后来退休了，临走说‘守着这铁门，比在外面干净’。”
程度的目光落在铁栏杆外的梧桐树上，树影婆娑里，仿佛看见祁同伟的军大衣闪过。他想起刚当警察时，老厅长带着他在拘留所值班，半夜给在押人员盖被子，“这些人里，有一半是被生活逼的，咱们穿着这身警服，得有点人心。”
这话在三天后变得格外具体。赵瑞龙的一个手下被关进来，赵东来的电话打到值班室：“程度，给那兄弟‘安排’个单间，别让他受委屈。”程度没接话，首接把电话挂了，让看守员按规矩把人送进了十二人的大通铺。
当晚，省厅督查室就来了人，说是“接到举报，程度在拘留所滥用职权，虐待在押人员”。程度看着督查员手里的“证据照片”——那是他给一个感冒的犯人送姜汤的场景，被拍成了“强迫进食”，照片的拍摄角度，明显来自拘留所的监控死角。
“是赵局让我们拍的。”负责监控的辅警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他说‘办掉程度，给你转正’。”
程度把纸条夹进《公安基层工作手册》，正好夹在祁同伟写的“执法先做人”那页。他想起李达康在会议上说的话：“公安是政权的刀把子，不能握在私心重的人手里。”现在才懂，这刀把子有时也会砍向自己人，而他能做的，就是握紧手里的水壶，让茶垢里的温度，别被这股寒气冻住。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名义：连城的反抗西、壶底的余温
程度接到免职通知那天，赵东来亲自来拘留所“送”他。黑色轿车停在铁门内，引擎没熄，像头随时准备扑食的兽。
“程度，这是李书记签的字。”赵东来把《免职决定书》递过来，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本来想让你体面点，自己打报告，你偏不。”他的目光落在程度手里的军用水壶上，“祁同伟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抱着他的东西不放，值得吗？”
程度没接那份决定书，只是拧开壶盖，浓茶的香气在冷风中散开：“赵局，你还记得刚入警时的誓词吗？‘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维护国家安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
“少跟我来这套！”赵东来的耐心耗尽了，“你被免职，不是因为你忠于祁同伟，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也挡了李书记的路！光明峰的项目不能黄，谁碍事谁就得挪地方！”
程度终于接过决定书，指尖在“李达康”的签名处顿了顿——那字迹和他在《光明峰项目批复》上见过的一模一样，笔锋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忽然想起祁同伟说的“李达康是个好官，但他的眼里只有政绩，没人情”，现在才算真正明白。
走出拘留所的铁门时，程度回头望了一眼。铁栏杆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像张巨大的网，而他这只被网住的鱼，终于挣脱了，却带着一身鳞伤。老郑追出来，塞给他一个布包：“程所，这是你落在宿舍的，”布包里是那本手册和军用水壶，壶里的浓茶还温着，“祁厅长刚才打电话来，说‘让你别灰心，他在省委党校还有课，等他出来，找你喝酒’。”
程度的眼眶热了。他抱着布包走过梧桐树下，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像在说些什么。远处的市局大楼顶，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赵东来的身影出现在楼顶的落地窗前，手里大概又端着那只青瓷杯，和沙瑞金的人说着什么。
街角的报栏里，贴着新的任免通知：“赵东来任汉东省公安厅副厅长”，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崭新的警服，肩章的星徽比谁都亮。程度的目光掠过那行字，落在通知下方的天气预报上：“明日晴，适合户外活动”——像祁同伟在暗示他什么。
他拧开军用水壶，喝了一大口浓茶。茶液滑过喉咙的涩味里，带着股熟悉的暖意，像老厅长拍他肩膀的力度，像王桂香递来的那包核桃的温度，像所有在泥地里挣扎过却没跪下的人，共同酿的酒。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度把《免职决定书》折成个小方块，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挺首腰杆，朝着大风厂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三个受伤的工人等着做笔录，有祁同伟种下的那株兰草等着浇水，有比免职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至于赵东来和李达康的棋盘，就让他们自己下吧。他这枚弃子，虽然被踢出了棋局，却带着壶底的余温，能在汉东的风里，走出自己的路。这条路或许泥泞，或许孤单，但每一步踩下去，都踏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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