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龙在香港看守所收到的那件驼绒大衣,衬里缝着张汉东省地图,用红丝线标出的路线,从京州一首延伸到林城,终点是赵家老宅的祠堂。他摸着丝线的纹路突然想起,这是大姐赵瑞丽的手艺——小时候他偷了邻居的枇杷,被父亲用藤条抽得首哭,是大姐连夜在他的棉袄衬里缝了层棉絮,针脚密得像她后来织就的关系网。
此刻的赵家祠堂里,赵瑞丽正用银簪挑着烛芯。祠堂的梁上悬着块“世代忠良”的匾额,是赵立春当年花钱请前清翰林题的,而供桌下的暗格里,藏着更实在的东西:一叠叠房产证,一本本离岸账户密码册,还有枚公安部的特别通行证,编号是她托人用赵立春的名义办的,能畅行全国的看守所。
“大小姐,”老家的管家捧着个红木匣子进来,“京州那边来消息,高小琴把山水集团的股份全捐了,说是‘赎罪’。”匣子里是赵瑞龙最喜欢的冰糖葫芦,糖衣早就化了,黏在垫纸上,像他那些没兑现的承诺。
赵瑞丽没看那匣子,只是用银簪拨了拨烛泪。烛火在供桌的铜镜里晃,映出她鬓角的白发——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是沙瑞金来汉东那年生的,那时她正在伦敦给赵立春的孙子办贵族学校入学,接到电话说“汉东要变天”,一夜之间就白了头。
赵瑞丽第一次替家里“办事”,是在她十五岁那年。赵立春还是县委书记,被人举报“挪用公款盖县委大楼”,调查组住在招待所,是她揣着母亲的金镯子,半夜敲开组长的门,“叔叔,我爸说这镯子您先收着,等查清了再还我们,他说他没贪。”
那组长后来成了赵立春的副手,总说“瑞丽这孩子,比男孩还懂事”。她却记得自己走出招待所时,金镯子在口袋里硌得慌,像块烧红的烙铁。回家的路上,她把路边的算盘捡回了家,那是个缺了颗下珠的旧算盘,她用红绳把珠子绑住,照样能算清家里的账——从那天起,这算盘就成了她的武器,比赵瑞龙的拳头、赵立春的公章都更管用。
赵家发迹后,赵立春在省委大院分了套房子,客厅的红木柜里,摆着赵瑞丽算过的账册:1985年,帮父亲的老部下“换”粮票,赚了第一笔“手续费”五十元;1990年,把县委的旧车“处理”给个体户,净得三千;1995年,介绍开发商给新上任的市长,抽成二十万……每笔账的旁边都画着小记号:三角代表“安全”,圆圈是“需打点”,叉号意味着“以后不能碰”。
赵瑞龙开砂石厂那年,差点被地痞流氓砸了场子。他哭着回家找父亲,赵立春要打电话叫公安,被赵瑞丽拦住了。她拿着账本去找地痞的头头,“你儿子在县一中读书,学费是我爸托人免的;你妈住院,是我找的专家;你去年盖房子,用的钢筋是我哥厂里的次品——这些账,我都记着呢。”她把算盘往桌上一放,“要么现在滚,要么我把这些账交给纪委,你选。”
地痞后来成了赵瑞龙的保镖,总说“大小姐的账算得比刀子还狠”。赵瑞丽却只是把那笔“保护费”记在账册上,标了个三角——她知道,赵家要在汉东立足,光靠赵立春的官帽不够,还得有这些藏在暗处的“朋友”,就像算盘的下珠,看着不起眼,少了一颗都算不清数。
等赵瑞龙开起山水集团,赵瑞丽的算盘早就升级成了电子计算器。她在城市银行的办公室里,电脑屏幕分着屏:左边是山水集团的流水,右边是汉东省各厅局的通讯录,哪个厅长的老婆爱买包,哪个局长的儿子在国外赌钱,她都记在Excel表里,标着“可利用度”——最高的是高育良,因为“他的学生遍布汉东,软肋是面子”;最低的是李达康,“只认GDP,油盐不进”。
“姐,你这脑子,不去当财神爷可惜了。”赵瑞龙总这么说,手里把玩着她送的金算盘,珠子是纯金的,刻着“招财进宝”。
赵瑞丽只是笑笑,把刚算好的“公关费”单子推给他:“这单给祁同伟的丈母娘买玉镯,要帝王绿,发票开成‘办公用品’;那单给组织部长的孙子办留学,走山水集团的‘海外考察’账。记住,账要算得明,心要藏得暗。”她的指甲在“祁同伟”的名字上点了点,“这个人,以后会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赵瑞丽的保险柜里,锁着三样东西:赵立春的退休证,赵瑞龙的出生证明,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母亲抱着襁褓里的她,站在县委大院的槐树下,笑容里带着怯生生的体面。母亲死得早,弥留时拉着她的手说“瑞丽,家里以后靠你了,别让你爸和弟弟学坏”,她那时不懂,只觉得母亲的手凉得像冬天的井水。
后来她才懂,母亲的“别学坏”,其实是“要学好怎么坏”。赵立春当上市委书记那年,有个开发商送了套别墅,是她出面收的,房产证写的是“远房表妹”的名字,装修时特意在书房装了面暗镜,能看清所有来访者的表情——高育良第一次来送字画时,手在背后攥得发白;祁同伟来汇报工作时,总盯着镜子的方向看,像在确认有没有录音。
她替赵立春挡过最险的一次,是中纪委来查“赵立春女儿在香港的豪宅”。那房子确实是赵瑞龙买的,写的却是赵瑞丽的名字。她飞到香港,拿着自己的工资流水去解释,“我在银行做了三十年,省吃俭用买套房,有错吗?”调查组的人看着她磨得发白的袖口(故意穿的旧衣服),最终没再追究。
回汉东的飞机上,她看着窗外的云,突然想起母亲的话。眼泪掉在账本上,晕开了“香港豪宅”那栏的数字,像母亲当年没说完的话。但她知道,眼泪没用,赵家的船己经开到了江心,她这个掌舵的长女,只能往前划,哪怕前面是暗礁。
赵瑞龙的女儿满月时,她送了个长命锁,里面嵌着张微型SD卡,存着所有赵家“干净”的资产——在瑞士银行的教育基金,在新西兰的牧场,足够孩子衣食无忧到成年。“小龙,”她把钥匙交给弟媳,“这锁要等孩子十八岁再开,告诉她,别学我们。”
弟媳后来偷偷告诉她,赵瑞龙把那锁扔了,“大哥说‘我赵家的孩子,怕什么’”。赵瑞丽没说话,只是在保险柜里多放了份文件——赵瑞龙女儿的领养手续,是她托人办的,领养人是对美国的华裔教授,“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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