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胜利把“大风厂职工安置办”的铜牌钉在廉租房楼道时，电钻的震动让墙皮簌簌往下掉。铜牌上的红漆没干，蹭在他新买的鳄鱼皮公文包上，像块没擦净的血渍——那包是用父亲郑西坡给的“宣传费”买的，他对外说“是政府奖励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包夹层里还藏着张照片：大风厂火灾那天，他在人群后举着手机拍视频，镜头里的火焰舔着厂房，像在给他的“自媒体事业”添柴。
“郑总，”跟着他混的黄毛抱着箱矿泉水进来，眼睛瞟着楼道里的女人，“张姐他们来了，就在楼下等着签‘就业意向书’。”张姐叫张桂芬，是大风厂的下岗女工，丈夫在火灾里没了，带着个上高中的儿子，听说郑胜利能帮着找工作，天没亮就来了。
郑胜利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扔，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避孕套包装——是他从用品店买的，薄荷味，老板说“这玩意儿能壮胆”。他对着楼道的镜子理了理头发，发胶喷得像塑料壳，“让她们上来，一个个来，显得咱正规。”镜子里的自己，比在车间当学徒时体面多了，可那双眼睛里的贪婪，和当年偷卖厂里废铁时没两样。
张桂芬走进“办公室”时，脚在门槛上顿了顿。廉租房的墙被刷成了白的，却遮不住墙角的霉斑，郑胜利坐在折叠椅上，面前的茶几摆着瓶没开封的茅台，标签是假的，他说是“区领导送的”。
“张姐，坐。”郑胜利的笑比发胶还假，把“就业意向书”推过去，“你看啊，咱这文化传媒公司，招‘行政助理’，月薪五千，五险一金，主要负责给领导端茶倒水、整理文件——轻松吧？”
张桂芬的手指在“行政助理”西个字上捏出褶子。她认得几个字，知道这工作好，可五千块的月薪，比她在大风厂当质检员时高了一倍，心里发虚：“小郑，我、我能行吗？我没文化……”
“没文化怕啥？”郑胜利往她面前凑了凑，劣质古龙水的味道呛得她往后躲，“有我爸在工会罩着，你就是扫扫地，也能拿工资。不过嘛……”他拖长了调子，手指在“附加条款”上敲，“这工作得‘灵活’，领导晚上有应酬，你得陪着，不能扫兴。”
张桂芬的脸唰地白了。她想起上周在菜市场，王嫂说的话：“郑胜利那小子没安好心，前几天带李姐去‘应酬’，半夜才送回来，李姐眼睛都哭肿了。”那时她还不信，觉得郑西坡是老实人，儿子不会差到哪去，现在看着意向书上的“灵活”二字，突然懂了王嫂的意思。
“我……我再想想。”她起身要走，袖口却被郑胜利拽住，力道大得像厂里的老虎钳。
“张姐，别给脸不要脸啊。”他的笑收了，眼里的贪婪露出来，“你儿子下学期的学费，你凑够了？你那破房子的暖气费，交得起？签了这字，这些我都帮你解决——不然，你连廉租房都住不上，信不信？”
这话戳中了张桂芬的软肋。廉租房的名额是郑西坡帮着争取的，合同在郑胜利手里攥着，他说“弄丢了”，她就得卷铺盖滚蛋。她看着茶几上的假茅台，突然想起丈夫在火灾里喊她的名字，声音被浓烟呛得发哑，那时他说“别怕，有我在”，可现在，能“帮”她的，却是这样个无赖。
最终，她在“意向书”上摁了手印。红泥印在纸上，像滴没干的血，郑胜利拿过来看时，嘴角的笑比发胶还黏：“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晚七点，穿体面点，在‘金碧辉煌’KTV门口等我。”
她走出廉租房时，楼道的风灌进领口，冷得像丈夫停尸时盖的白布。黄毛在楼下吹口哨，对着她的背影喊：“张姐，好好表现啊，郑总能让你儿子上重点高中！”这话像根针，扎在她心上，疼得喘不过气。
金碧辉煌的包厢里，烟雾缭绕。郑胜利搂着个穿超短裙的女人唱歌，手里的酒杯晃出红酒，溅在张桂芬的旧棉袄上。她站在角落，手攥着衣角，像根被遗忘的拖把——郑胜利让她“给王总倒酒”，那王总是开发廉租房的老板，肥头大耳，看她的眼神像在剥她的衣服。
“小张是吧？”王总把酒杯往她面前递，酒液洒在她手背上，黏糊糊的，“听说你儿子学习好？我认识重点高中的校长，一句话的事。”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背往上爬，摸到胳膊时，张桂芬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王总，人家张姐害羞。”郑胜利笑着打圆场，往她手里塞了杯啤酒，“喝点酒就不紧张了，这可是你儿子的前程，别不懂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让张桂芬想起厂里的流氓，只是这流氓披着“工会主席儿子”的外衣，更让人恶心。
她硬着头皮喝了口啤酒，苦得像车间的冷却液。王总的手又伸过来，这次首接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吹热气：“去楼上开个房，咱们‘聊聊’孩子上学的事。”
张桂芬猛地推开他，啤酒杯摔在地上，碎玻璃溅到郑胜利的鳄鱼皮公文包上：“我不干了！这工作我不要了！”她往门口跑，却被黄毛堵住，那小子狞笑着：“郑总说了，进了这门，就别想竖着出去。”
郑胜利慢悠悠地擦着包上的酒渍：“张姐，何必呢？王总就是想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可你儿子的学费……”他掏出手机，点开张桂芬儿子的照片——是他去廉租房“家访”时偷拍的，“多俊的孩子，总不能让他跟你一起捡破烂吧？”
这句话像把刀，刺穿了张桂芬的防线。她看着手机里儿子的笑脸，想起丈夫的坟头还没立碑，想起房东催租的电话，想起儿子说“妈，我想考重点高中”……眼泪掉下来，砸在碎玻璃上，像滴进深渊的水。
最终，她被黄毛推进了电梯。王总的手在她身上乱摸，嘴里哼着跑调的歌，郑胜利的声音从电梯外传来：“王总，悠着点，别弄出人命——明天我让她去公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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