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张桂芬看见郑胜利正往公文包里塞东西，是那盒薄荷味的避孕套，包装在灯光下闪着白森森的光，像块裹着糖衣的毒药。
张桂芬在医院躺了三天，身上的淤青像幅丑陋的画。护士偷偷塞给她张纸条：“郑胜利的人在门口守着，你别乱说话。”她摸着纸条上的字，突然想起丈夫生前总说：“咱工人的骨头，是钢做的，不能被人当泥捏。”
她趁守着的人打盹，偷偷给郑西坡打了电话。电话接通时，她的声音抖得像筛糠：“郑主席，你管管你儿子……他、他不是人……”
郑西坡的沉默比骂声更让她心寒。过了半天才说：“桂芬，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这事传出去，对你、对我、对大风厂的名声都不好……我给你五万块，就当是、是补偿……”
“我不要钱！”她挂了电话，眼泪把枕头浸湿了。原来郑西坡什么都知道，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用“名声”和“钱”当遮羞布，盖着他儿子的龌龊。她想起火灾那天，郑西坡站在废墟上念诗：“我们的血是热的/我们的骨头是硬的”，现在才知道，有些血早就冷了，有些骨头早就软了。
出院那天，黄毛来接她，手里拿着份“和解协议”：“签了这个，王总给你十万，你儿子的学费包到大学毕业。不然，你就等着被赶出廉租房，还得背上‘敲诈勒索’的罪名。”
她接过协议时，指尖碰到个硬硬的东西——是藏在袖口的录音笔，是护士偷偷借给她的，“我表哥是警察，他说这能当证据”。在医院的三天，她想了无数次，是拿钱忍了，还是拼着毁掉一切，也要让郑胜利和王总付出代价。
最终，她在协议上签了字，却把录音笔留了下来。里面有王总在KTV的污言秽语，有郑胜利的威胁，还有黄毛说的“郑总说了，这招对下岗女工最管用，她们缺钱、缺靠山，随便吓唬一下就怂了”。
回到廉租房，她把录音笔藏在丈夫的遗像后面。相框里的丈夫穿着工装，笑得憨厚，她摸着照片说：“老周，我对不住你，可我不能让那畜生再害人了。李姐、王嫂……还有厂里那么多下岗姐妹，她们说不定也被他欺负过，我得替她们站出来。”
夜里，她听见楼道有动静，是郑胜利来了，在跟黄毛说：“张桂芬那娘们老实了吧？明天再去‘问问’李姐，她女儿不是想进幼儿园吗？我认识园长……”
她攥着遗像的手在抖，录音笔的红灯在黑暗里亮着，像丈夫的眼睛，在看着她，也看着这廉租房里的肮脏。
张桂芬的举报信写了改，改了写，纸都磨破了。她想去纪委，可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郑胜利说的对，她没靠山，没文化，真闹起来，说不定先被“处理”的是她。
那天她去菜市场，看见王嫂在哭，手里捏着张“自愿离职证明”，是被厂里辞退的，“郑胜利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名义：连城的反抗 我不签，我男人就别想在新厂上班”。王嫂的男人是残疾人，好不容易在新厂找了个看大门的活，就被郑胜利拿捏住了。
“桂芬，我知道你被他欺负了。”王嫂抹着眼泪，“可咱斗不过他啊，他爸是工会主席，上面有人……”
张桂芬把举报信往口袋里塞得更深：“斗不过也得斗，不然他会欺负更多人。”她想起护士的表哥说的话：“证据够硬，就别怕。”她的录音笔里，还有郑胜利跟黄毛说的“上次让李姐陪的那个局长，给了咱公司一个大项目”，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欺负人，是利用职权作恶。
她去找李姐时，李姐正在给女儿织毛衣，手指上缠着纱布——是被烟头烫的，“那天陪局长喝酒，他非要我喝，我不喝，他就用烟头烫我……郑胜利就在旁边笑，说‘李姐，忍着点，这是为你好’”。
李姐的眼泪落在毛线团上：“我不敢说，我女儿有哮喘，全靠那局长帮忙弄到的特效进口药……”
张桂芬看着那团毛线，突然明白郑胜利的算盘——他把下岗女工的软肋摸得透透的：有的缺钱，有的缺工作，有的家人需要照顾，他像条毒蛇，专挑这些地方下嘴，用一点点“好处”，换她们的尊严和清白。
最终，她没把举报信递到纪委，而是托护士的表哥，把录音笔交给了市公安局的程度——她听说，程度是个“认死理”的警察，刚正不阿，连赵东来都敢顶。
交录音笔那天，她在公安局门口的槐树下等了很久。程度出来时，穿着便装，头发白了不少，是被调到拘留所后熬的。他接过录音笔时，眼神很沉：“张大姐，你放心，只要证据属实，我一定上报。”
“程度警官，”她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丈夫，“你可别像郑主席那样……”
程度的手在录音笔上捏了捏：“我爸也是工人，他教我，欺负工人的人，不配当人。”
张桂芬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照在廉租房的墙上，把“大风厂职工安置办”的铜牌照得发亮，只是那红漆己经掉了，露出里面的铁皮，像被撕破的遮羞布。她不知道程度能不能把郑胜利和王总扳倒，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被报复，但她觉得心里松快多了，像卸下了压在身上的机器。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丈夫从火灾里走出来，笑着说：“桂芬，你做得对。咱工人的骨头，是钢做的，折了也得竖着。”她在梦里哭了，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终于敢挺首腰杆，像个真正的工人那样，活着。
而郑胜利还在忙着他的“生意”，用父亲的关系网，用下岗女工的软肋，用廉租房的铜牌当幌子，继续做着肮脏的交易。他不知道，那支藏在遗像后的录音笔，己经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在程度的手里，在无数个被欺负过却不敢说话的女工心里，慢慢发了芽，迟早会顶破这层肮脏的土壤，长出正义的苗。
(http://www.220book.com/book/TJL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