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在光明区档案馆待了整整一个上午。泛黄的档案袋堆在桌上，最上面的《光明峰项目前期审批记录》被他翻得卷了边。丁义珍的签名旁，有一行模糊的铅笔字：“欧阳副行长看过，李书记同意”。他用指尖蹭了蹭那行字，铅末沾在指腹上，像一层洗不掉的灰。
“孙区，午饭在食堂订了您爱吃的红烧肉。” 办公室小王探头进来，见他盯着档案出神，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刚才市委办来电话，说下午两点开项目推进会，达康书记特别强调，让您务必准时到。”
孙连城 “嗯” 了一声，视线仍停留在档案上。他昨晚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发件人只留了个附件 —— 几张照片，拍的是李达康和一个年轻女人在酒店门口握手，女人手里拎着的纸袋上，印着 “山水集团” 的 logo。
“这女人是谁？” 他对着照片里的侧脸皱眉。照片的拍摄日期是去年冬天，正是欧阳菁去美国 “考察” 的那段时间。
市委会议室里弥漫着烟味。李达康正在部署光明峰项目的绿化工程，手指重重敲着桌面：“绿化带必须拓宽五米，要做成京州的样板！钱不够就从别的项目里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下个月我要看到成效！”
孙连城坐在角落，心思却在那几张照片上。他悄悄用手机搜 “山水集团 女高管”，跳出的信息里有个叫 “高小琴” 的女人 —— 山水集团的董事长，赵瑞龙的 “得力助手”。照片上的女人，眉眼和高小琴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些。
“孙连城！” 李达康的声音突然炸响，“我在说绿化工程，你在看什么？”
孙连城猛地抬头，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没…… 没什么，达康书记，我在记您的指示。”
“记指示？” 李达康冷笑一声，走过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高小琴的资料页。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又很快恢复如常，把手机扔回给他，“上班时间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像话吗？”
【他认识高小琴。】孙连城捏着手机，指腹冰凉。李达康刚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 那是被戳中痛处的反应。
散会后，李达康把孙连城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就骂：“你最近怎么回事？心思不放在工作上，净搞些旁门左道！是不是觉得调查组的事没查到底，心里不服气？”
“我没有。” 孙连城首视着他，“我只是觉得，山水集团跟光明峰项目走得太近，会不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李达康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招商引资是好事，你少疑神疑鬼！”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高小琴是个能干的企业家，为京州的发展做了不少贡献，你别听外面的闲言碎语。”
孙连城注意到，他说 “高小琴” 三个字时，手指在窗台上无意识地划着圈 —— 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回到光明区，孙连城立刻让办公室的小张去查高小琴的背景。小张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电脑玩得溜，没过多久就拿着一份打印好的资料跑进来：“孙区，这高小琴不简单！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叫高小凤，前几年在汉东大学读 EMBA，跟不少领导吃过饭。”
资料里附着一张高小凤的照片，正是匿名邮件里的女人。孙连城看着照片上的年轻面孔，忽然想起一件事：去年光明峰项目的环评报告，签字的专家里有个姓高的，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怎么会有资格参与国家级项目的评审。
“这个高小凤，现在在哪儿？” 孙连城问。
小张挠挠头：“查不到具体地址，只知道她去年年底买了套别墅，就在光明峰附近的高档小区，房产证上的名字是…… 高小凤。”
孙连城心里咯噔一下。光明峰附近的别墅，一套至少要上千万，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哪来这么多钱？他拿起电话，给区住建局的朋友打了过去：“帮我查一下，光明峰附近‘星湖湾’小区，有没有一个叫高小凤的业主？”
朋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孙区，你问这个干什么？那套别墅…… 是李达康书记亲自打招呼留下的，说是‘给引进的人才住’，价格比市场价低了一半还多。”
挂了电话，孙连城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天空。云朵飘过太阳，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李达康那张忽明忽暗的脸。
【一边对下属喊 “廉洁”，一边给情人低价送别墅。】他冷笑一声。【这就是他的 “原则”——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下午，孙连城借故去星湖湾小区检查物业，绕到了高小凤的别墅前。铁艺大门紧闭，院子里停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车牌号是 “京 A?66666”—— 这车牌号，去年还是市委接待车的牌子，怎么会跑到高小凤手里？
“孙区，您看那棵树。” 同行的物业经理指着院子里的桂花树，“那是从黄山移植过来的，光运费就花了十几万，按规定，这种古树是不允许私自移栽的。”
孙连城皱起眉：“没人管？”
“谁敢管啊？” 物业经理压低声音，“去年林业部门来查过，刚进门就接到市委的电话，说‘这是特殊情况，放行’。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 跟李书记关系不一般。”
正说着，别墅的门开了，高小凤走了出来，穿着一身名牌套装，手里拿着个文件袋。她看到孙连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孙区长？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物业情况。” 孙连城不动声色，“高小姐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挺好的，” 高小凤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刚从市委回来，李书记让我帮忙看看光明峰的宣传方案，他说我提的意见，比那些专家还管用。”
孙连城的目光落在她的文件袋上，隐约看到里面露出的几张纸，标题是 “光明峰项目利润分配方案”。他心里一动 —— 这种核心机密，连他这个区长都没见过，怎么会落到高小凤手里？
“高小姐真是年轻有为。” 孙连城笑了笑，“不知道高小姐在哪个单位高就？”
高小凤的笑容僵了一下：“我…… 我自己做点小生意。”
“是吗？” 孙连城盯着她的眼睛，“我听说高小姐参与了光明峰项目的环评，不知道是哪个单位推荐的？”
高小凤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转身就往屋里走：“我还有事，不陪孙区长聊了。”
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孙连城心里己经有了答案。他拿出手机，对着保时捷和桂花树拍了几张照片，转身对物业经理说：“这小区的绿化不错，就是…… 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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