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出来那天，晨雾还没散。陈雪是被枕头底下的手机震醒的，窗帘缝漏进的光在屏幕上晃出片碎银。她摸到手机时，指尖还带着睡意的麻，解锁的瞬间，总分像突然亮起的灯泡——比模考最高一次还多出二十分，物理那一栏的红色数字尤其扎眼，连小数点后两位都和她估的分严丝合缝。
手机还没息屏，门铃就炸响了，急促得像初中实验室里没接稳的导线，“叮咚叮咚”撞得人心脏发紧。
陈雪趿着拖鞋跑过去，猫眼里先撞进片晃眼的白——是秦羽的校服T恤，后背洇着片深色的汗，领口还沾着点草屑。她拉开门时，他正踮着脚喘气，脸颊红得像被朝阳烤过，手里举着的两张录取通知书边角都被捏皱了，校徽上的金漆在晨光里闪得人睁不开眼。
“你看！”他把通知书往她面前递，声音还带着跑上来的喘，“我算过位次的，肯定同班！”
陈雪的指尖抚过并排的名字，油墨香混着他手心的汗味漫过来。她忽然想起初中物理课本最后一页，两人用铅笔描的“山顶见”，字迹被翻书的手指磨得发浅，却像道嵌在纸里的光，亮了整整一个夏天。
去山顶那天，秦羽背着天文望远镜，帆布包的带子勒得他肩膀发红。陈雪的包里装着橘子糖——还是秦羽喜欢的那种硬糖，裹着透明糖纸，还有几片上周晒干的玉兰花瓣，夹在物理笔记里，带着点清苦的香。
公交车摇摇晃晃往山上爬，阳光从车窗斜切进来，在秦羽的侧脸割出明暗交界线。他突然从背包侧袋掏出个蓝皮本子，拉链“咔嗒”响了一声。是本新的错题本，封皮印着猎户座，第一页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举着颗橘子糖，一个背着望远镜，头顶的星轨画得密密麻麻，像被谁用圆规绕着点转了无数圈。
“高中的物理题听说很难，”他把本子塞进她手里，指尖蹭过她的手背，像电流轻轻扫过，“但你看，我们的进度条得接着画。”
山顶的风带着松针的清苦，吹散了最后一丝暑气。秦羽蹲在大石头旁调望远镜，指尖转着旋钮的弧度很小，镜片反射的光在他睫毛上跳。陈雪坐在旁边看，看夕阳把他的下颌线镀成金的，看远处的城市漫出灯火，像谁把星星撒在了柏油路上。
“快看！”秦羽突然拽她的袖子。
目镜里的星轨正在淌，像被月光拉长的银线，在黑夜里织成张软乎乎的网。陈雪想起他讲过的，星轨其实是地球自转的痕迹——就像他们写在倒计时牌旁的约定，看似停在墙上，其实早跟着地球转了半圈。
“你知道吗？”秦羽在她身边坐下，声音被风揉得很轻，耳尖却红透了，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这望远镜，就像今天指给你看猎户座的腰带。那三颗星，你说过像练习册上并排的三个笑脸。”
陈雪转头时，正撞进他眼里的光。橘子糖在口袋里微微发烫，糖纸窸窣响了一声，像颗揣在怀里的小太阳。她忽然懂了，那些画在电路图旁的笑脸，那些缠在铜钥匙上的花瓣，那些藏在“分阶段讨论”里的牵挂，原来都是青春最亮的星轨，早把没说出口的话，一圈圈绕成了光带。
夜风掀起两人的衣角，远处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秦羽的手指悄悄挪过来，先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测电路通不通。陈雪没动，那点温度突然炸开，顺着指尖窜到心口，把刚才没说出口的“好”字都点亮了。
星空在头顶缓缓转着，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星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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