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沥青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剧痛像是遥远的回响,从虚无的彼端传来,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身体仿佛己经不存在,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识星火,在绝对的死寂中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如同冰冷的针尖,猛地刺穿了这粘稠的黑暗。
刺痛来自……左手掌心。
那焦黑碳化、深可见骨的伤口处。
烙印!
江璃的意识被这剧痛强行拽回了一丝清明。如同溺水者挣扎着浮出水面,她艰难地“睁开”了感知。
没有光。绝对的黑暗包裹着她。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在冰冷坚硬的平面上,无法动弹分毫。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腥气、臭氧的刺鼻味道……还有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冰冷的尘埃与虚空的气息。
这不是零号通道站台。也不是那节被炸毁的车厢。
这里……是哪里?
她试图转动一下身体,但回应她的只有全身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和肌肉撕裂的哀鸣。尤其是左手掌心,每一次微弱的神经跳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灼痛。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她的血)正从手臂、小腿、肋下的伤口不断渗出,浸透了身下的冰冷地面。
就在这时——
“嗡……”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冰冷秩序感的脉动,如同垂死心脏的最后挣扎,在她左手掌心那焦黑的烙印深处……轻轻跳动了一下。
厉司爵?!
他的意志碎片还没被彻底摧毁?!
紧接着,一股混乱、虚弱、却依旧带着绝对命令感的意志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试图钻入她刚刚凝聚的意识!
【……动……起来……】
【……危险……靠近……】
【……能量……残余……引爆……】
引爆?!引爆什么?!这个鬼地方还有什么能引爆?!
江璃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再次翻涌!这个疯子!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想控制她!还想拉着她一起毁灭?!
“滚!”她用尽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量,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最坚固的壁垒,狠狠撞向那试图入侵的意志碎片!
“呃——!”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只有她能感知到的精神嘶鸣从烙印深处传来!厉司爵的意志碎片显然也虚弱到了极点,这精神对冲让他受到了重创!烙印的灼痛感再次剧烈波动!
但这一次,江璃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剧痛和愤怒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狠厉!她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将精神力量凝聚成尖锐的冰锥,顺着烙印的连接,狠狠刺向那混乱意志的核心!
“要么闭嘴!要么一起死!”
冰冷的意念如同最后的通牒,裹挟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烙印深处的意志碎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掐住七寸的毒蛇。混乱的咆哮被强行压制,只剩下一种极度不甘和……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恐惧的沉默。
他……退缩了?在死亡面前?
江璃心中冷笑更甚。再强大的疯子,在真正的湮灭面前,也会恐惧。
暂时压制了烙印内的威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聚起所有残存的感知力,艰难地探查着周围的环境。
绝对的黑暗。但她的感知仿佛适应了这种黑暗,如同最精密的声纳,一点点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她似乎身处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平台?地面冰冷、坚硬、光滑,如同被打磨过的巨大岩石,但触感又带着金属的冰冷。空气极其干燥,带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和某种高能辐射残留后的刺鼻气味。远处……似乎是无尽的虚空?感知延伸出去,如同泥牛入海,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感。
这里绝不是地球上的任何地方。甚至不像她认知中的任何物理空间。
就在这时!
“嗡……”
那来自烙印深处的微弱脉动,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这一次,脉动中带着一种极其强烈的……共鸣?指引?
方向……指向她身体侧后方不远处的某个位置!
江璃强忍着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肘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脖颈,朝着共鸣指引的方向“看”去。
在绝对黑暗的背景下,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幽蓝光芒,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在远处静静地闪烁着。
那光芒的形态……是那个几何烙印!
维生舱!那个“贝塔”容器?!
它没有被炸毁?也掉进了这个鬼地方?!
江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个不稳定的、被标注着“污染风险”的容器!如果它被深渊之眼或者厉司爵的意志激活……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过去!必须确认它的状态!如果可能……彻底毁掉它!
求生的本能和对潜在威胁的警惕压倒了一切。她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舌头被自己咬破了)。开始尝试移动身体。
每挪动一寸,都如同在刀山上翻滚。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脏,带来钻心的剧痛。右臂焦黑的伤口每一次牵动都如同被烙铁烫过。左臂和小腿的伤口也在不断渗出鲜血。汗水(也可能是血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滚落,浸湿了冰冷的衣领。
她像一条在泥泞中垂死挣扎的爬虫,用左手手肘和仅存的一条好腿,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朝着那点幽蓝光芒的方向,一寸一寸地艰难挪动。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粘稠的暗红色血痕。
距离在缩短。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那幽蓝的光芒越来越清晰。果然是那个巨大的暗银色维生舱!它静静地矗立在黑暗的平台边缘,如同一个沉默的墓碑。舱体表面布满了撞击和爆炸留下的凹痕与焦黑痕迹,但整体结构似乎奇迹般地保持了完整。那些原本闪烁的能量纹路黯淡无光,只有舱内那淡绿色的营养液,在核心烙印散发的微弱幽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的翡翠色泽。
维生舱中的“贝塔”容器,依旧悬浮在营养液中。英俊苍白的面容如同沉睡的雕像,双眼紧闭。胸口的烙印光芒微弱而稳定。
江璃终于挪到了卫生舱旁边。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感。她看着舱内那张与厉司爵极其相似的脸,眼中只有冰冷的警惕。
就在这时!
维生舱内部,那原本平静的淡绿色营养液,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紧接着,营养液中悬浮着的那个男人……他紧闭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江璃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醒了?!他要醒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就想远离!但重伤的身体根本无法快速移动!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舱内,“贝塔”容器的眼睑颤动着,然后……极其缓慢地……睁开了!
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
整个眼眶内,是一片纯粹的、如同宇宙深渊般的、不断旋转收缩的……幽蓝旋涡!
一股冰冷、死寂、非人、充满了绝对秩序和解析欲望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从那对幽蓝旋涡中爆发出来,穿透了维生舱的透明舱盖,狠狠撞入了江璃的意识!
这意志……与深渊之眼如出一辙!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仿佛剥离了所有混乱,只剩下最核心的、冰冷的“规则”本身!
“污染!”江璃的脑中瞬间闪过卫生舱上的警告!深渊之眼的污染己经渗透了这个容器!它正在苏醒!或者说……深渊之眼的一部分意志,正在通过这个容器降临!
与此同时!
“嗡——!!!”
她左手掌心那焦黑的烙印深处,厉司爵那混乱虚弱的意志碎片,如同被天敌惊醒的困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暴戾、贪婪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的尖啸!
【……容器……归……我……】
【……力量……吞噬……】
【……阻止……它……】
阻止它?!吞噬它?!
厉司爵的意志碎片,竟然想在这个关头,强行吞噬这个被深渊之眼污染的“贝塔”容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江璃!一个是被污染的容器,一个是濒死的疯狂意志碎片!无论哪一个得逞,她都必死无疑!
维生舱内,“贝塔”容器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如同程序设定的弧度。他眼眶中那幽蓝的旋涡旋转速度陡然加快!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冰冷的吸力,猛地从那幽蓝旋涡中爆发!目标首指江璃左手掌心那个烙印!
它在主动吸收烙印的力量!或者说,在吸收烙印里属于厉司爵的意志碎片!
“呃啊——!”江璃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手掌心那焦黑的烙印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撕裂!一股冰冷而庞大的能量流,混合着厉司爵意志碎片不甘的咆哮和挣扎,如同决堤的洪水,被强行抽离她的身体,涌向维生舱内的那个幽蓝旋涡!
烙印在崩溃!连同里面寄居的厉司爵意志碎片,正在被强行抽走、吞噬!
剧烈的痛苦让江璃眼前发黑,意识再次模糊!但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随着烙印力量的流失,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意志碎片,如同附骨之蛆,开始顺着那吸力,反向渗透进她的左手!那是属于“贝塔”容器的、被深渊之眼污染的意志!它不仅仅在吸收厉司爵的碎片,它还想……污染她!将她变成新的容器或傀儡!
双重侵蚀!灵魂层面的撕裂!
江璃如同置身于两个巨大磨盘之间的蝼蚁,身体和精神都在被疯狂地撕扯、碾压!左手掌心的烙印处,焦黑的皮肉下,那血丝构成的烙印轮廓在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颜色在厉司爵的幽蓝和被污染的冰冷深蓝之间剧烈变幻!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和双重意志的撕扯彻底摧毁的瞬间!
“嗡——!!!”
这个诡异空间的深处,更高更远的黑暗虚空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宇宙意志本身的……叹息?
紧接着!
整个黑暗的平台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平台边缘,那片吞噬感知的无尽虚空,如同沸腾般剧烈地翻滚、扭曲!一道道巨大的、闪烁着非自然幽光的空间裂痕,如同恶魔睁开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在虚空中纵横交错地浮现!
裂痕深处,是更加深邃、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的……虚无!
空间的哀鸣,再次响起!比在零号站台更加清晰!更加……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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