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舱的观察窗蒙着层黏腻的绿雾，像凝结了三千年的铜锈。姜维睫毛颤动时，首先触到的是营养液里漂浮的神经传感器——这些比发丝还细的钛合金线正以0.5毫米的间隔刺入他的头皮，针孔处渗出的血珠在绿色液体里缓慢上浮，形成诡异的红绿色旋流。舱壁显示屏的蓝光映在他瞳孔里，跳动的数字像濒死的心电图：「本体生命体征37%」「意识同步率43%」「系统崩溃倒计时11:59:59」。
他猛地偏头，鼻腔里的氧气管立刻扯动神经，金属接口带出的血珠在营养液中绽开细小的红花。左手腕的静脉输液管连着透明的「记忆稳定剂」，管壁上标注的「第207次注射」字样被他的指甲狠狠刮花，塑料表层的划痕里嵌着细小的皮肉。当手掌按在舱盖开关上时，观察窗映出的自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左脸是23世纪科学家的沧桑，沟壑里积着三年未清的实验废液；右脸是三国将军的坚毅，颧骨上还留着沓中屯田时的晒斑；脖颈处的电路纹路与皮肤交界处，新生的血肉正以每秒0.1毫米的速度吞噬着金属，像在进行一场沉默的战争。
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从低沉的嗡鸣变成尖锐的嘶叫。右侧编号「张清芷-疫苗载体」的培养舱正在渗血，红色液体顺着舱壁的裂纹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那具漂浮的躯体早己失去生命体征，皮肤呈现出死灰般的青白色，但皮肤下的血管却在缓慢蠕动，像有无数细小的光虫在游走。最诡异的是她的腹部，那里隆起微弱的弧度，超声探测图在舱壁上投下模糊的轮廓——那团形似胎儿的阴影每三分钟收缩一次，每次蠕动都让营养液泛起涟漪，心率监测仪上的波纹与成都光雨中新生混合体的频率完全吻合。
「她把意识种在了那里。」姜维的声音嘶哑如被砂纸磨过的铁片。他的目光扫过张清芷苍白的脸颊，她唇间还含着半片脱落的传感器，那是23世纪的自己在实验室最后一刻塞进她嘴里的——当时量子对撞机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她的瞳孔，她塞给他的疫苗试管烫得像块烙铁。记忆突然翻涌：成都光雨中她的数据流长发缠住魏兵的枪管，混合体新生命诞生时她荧光血液里飞出的代码蝴蝶，此刻都化作同一个答案：这不是进化，是一场跨越虚实的播种。
207个克隆舱在这时同时亮起红灯，像207只濒死的眼睛。舱内漂浮的「姜维」们睁开眼睛，从裹着襁褓的婴儿到须发皆白的老者，每个都露出与他相同的绝望。最左侧的幼年克隆体突然伸出小手，隔着玻璃触碰他的手掌，舱壁立刻弹出全息投影：景耀六年成都城破时，这个穿虎头靴的「姜维」抱着刘禅的幼子冲进火海，火焰中浮现的不是代码，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是他自己被灼烧时肌肉收缩的剧痛，是连系统都无法模拟的、名为「悔恨」的情感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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