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娇指尖还停在“州城”那张图纸的右下角，炭笔的灰屑落在袖口。李三刚领着新招的伙计去后巷清点砖料，她正要唤人把狼皮纹样再拓一遍，门外忽地冲进一个裹着破布裙的流民女子，扑通跪在门槛上。
“东家！我是流民营新来的阿桂，小满姐……小满姐被卖进乐春坊了！”
笔尖一顿，炭条咔地折断。
何娇抬眼，声音不急：“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夜里，周家嫂子带人来，说她欠了赌债，拿小满抵账。我亲眼见她被塞进麻袋，抬上驴车往南去了。”
账房里静得能听见炭灰落地的轻响。何娇慢慢将断笔搁下，起身时顺手从墙上摘了那把杀猪刀，刀身沉，刀柄磨得发亮。她取块粗布裹了，夹在臂弯里，又从系统空间摸出一包辣椒粉、一包迷魂散，塞进腰间。
“李三回来，让他带十个信得过的，去县南乐春坊外等我。不许声张，不许动手，等我信号。”
她转身要走，忽又停住，从柜中取出陆九昭送的狼皮护腕，套上左腕，又用黑布条一圈圈缠紧，遮了纹路。
“小姐……”阿桂颤声问，“小满她……还没……”
“没接客。”何娇打断她，语气像铁，“我赶在前头。”
马车颠簸在土路上，何娇闭目养神，手指在刀柄上轻轻。系统界面在脑海展开，调出小满最近一次出入记录——三天前，她从何家后门出去，再未归。周秀莲的账本里，那日支出二十贯，名目是“娘家急用”。她冷笑一声，关了界面。
乐春坊在县城南角，临着臭水沟，门面窄小，挂着褪色红纱。何娇让车停在巷口，自己步行过去。李三带着人蹲在对面茶摊，见她来，默默起身。
她整了整衣领，抬脚迈进门槛。
迎面是个穿青衫的管事，正拨算盘。见她一个乡下丫头打扮，皱眉：“做什么的？不招工。”
“找人。”何娇从袖中抽出一块腰牌，压在柜台上，“知府衙门调用的厨婢，姓何，昨夜押来的。”
管事一愣，凑近细看，脸色微变：“这……确有其人，可己入籍，买家半个时辰后就到，不能带走。”
“不能？”何娇轻笑，忽然掀开布包，杀猪刀寒光一闪，劈向院中石槽。
“轰”一声，青石裂开三寸深口子，碎石溅了管事一头一脸。
“我何娇的人，谁碰，谁死。”她收刀入布，声音不高，“现在，带我去见她。”
管事抖如筛糠，连滚带爬往后院跑。李三趁机带两人绕去柴房，撬锁的撬锁，望风的望风。何娇跟在管事身后，穿过一条窄廊，尽头是间土屋，门上挂铁链。
“她就在里头，没动过。”管事哆嗦着，“您可别说是我说的……”
何娇不答，一脚踹开虚掩的门。
小满蜷在墙角，头发散乱，手腕被麻绳勒出紫痕，脸上有巴掌印。听见动静，她猛地抬头，瞳孔先是惊惧，继而涣散，最后认出人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
“是我。”何娇快步上前，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不怕了。”
小满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整个人往她怀里缩，抖得像片风中秋叶。
“李三！”何娇回头，“带人走后门，我去前头拖住他们。”
她刚要出门，小满忽然攥住她袖角，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玉，边角刻着古怪纹路，裂成两半，沾着血。
“小姐……收好……别丢……”
何娇一怔，将玉塞进系统空间，点头：“先走。”
一行人从后巷撤出，马车早己备好。何娇扶小满上车，自己坐在她身边，一路无言。李三带人断后，抄小路绕出城。
天色渐暗，马车行至山道，何娇让车夫停在溪边。
“你们先回铺子，我稍后就到。”
车夫应声离去。她从系统里取出一块温着的米糕，轻轻放进小满手里。
“吃点东西，咱们回家。”
小满盯着那块糕，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忽然，她跪倒在车厢里，额头抵地。
“小姐，我不是婢女……我是……琅国的公主。”
风停了，溪水声忽远忽近。
“三年前，西夏攻破琅城，父王母后死于火中，我随老仆逃出，一路南逃。到此地时，老仆病死，我被周氏收留，说是做婢女，实则当牛做马。我不敢说身份，只想苟活……可如今，连累小姐涉险，我……”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何娇没动，也没问。她只是伸手，将小满扶起，搂进怀里，像抱一个受惊的孩子。
“现在你是何家人。”她声音低，却像铁钉入石，“谁要动你，先问过我的刀。”
小满浑身一震，抬头看她，泪眼朦胧。
“可我是亡国之人，无根无依……”
“你有家。”何娇打断她，指尖擦去她脸上的血污，“何家的门，从不因出身关谁。你救过我三次——第一次，你替我挡下滚水；第二次，你夜里守着糖坊，防贼偷方；第三次，你帮我记账，一笔不差。这样的家人，我何娇认定了。”
小满咬着唇，终于嚎啕大哭。
何娇由她哭，只轻轻拍着她的背。远处山影沉沉，溪水潺潺。
良久，小满抽噎着，从颈间摸出另一块残玉，与之前那半块一拼，纹路闭合，隐约显出“琅”字。
“这是王印信物……若有一日，旧部寻来……”
“那就让他们来找。”何娇接过玉，放入系统空间，又从里面取出一套干净衣裳，“先换上。回去后，你住我房里，账房由你管。李三若敢多嘴，我让他去扫茅房。”
小满破涕为笑，眼里还含着泪。
马车重新启程，夜风拂过车帘。何娇靠在厢壁，左手无意识抚过缠着黑布的护腕。系统忽在脑中提示：【检测到异国血脉，激活隐藏任务：‘流亡者的归途’】。
她没点开，只闭了闭眼。
回到新铺，己是二更。李三迎上来：“小姐，都安顿好了，小满姑娘的床铺也收拾了。”
“嗯。”何娇点头，“你去睡吧，明日照常开工。”
她扶小满上楼，进房，点亮油灯。小满坐在床沿，手还攥着那半块玉。
“睡吧。”何娇替她掖好被角，“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小满点头，闭上眼。何娇吹灭灯，转身要走，忽听她轻声问：
“小姐，你不怕我带来灾祸吗？”
何娇停在门口，背对着她。
“我怕。”她终于开口，“怕你被人欺负，怕你夜里做噩梦，怕你哪天悄悄走了，不告而别。但我更怕——你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她回头，目光如炬。
“你是公主，也是我的妹妹。这世上，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小满睁着眼，泪水顺鬓角滑落。
何娇走出房门，轻轻带拢。她站在二楼走廊，望着夜色中的街口，忽然从系统空间取出杀猪刀，刀身映着月光，冷如霜雪。
她用布条一点点擦去刀刃上的尘土，动作缓慢。擦到一半，忽然停住。
刀面上，映出她身后房门的缝隙——小满没睡，正从门缝望着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残玉。
何娇没回头，只将刀收回系统，转身下楼。
后院水渠潺潺，她蹲在渠边，从空间取出那包迷魂药粉，撒了一撮进水里。
“下次，谁敢打我何家人主意——”
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水面。
“我不只劈石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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