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新铺的青瓦檐角，何娇正蹲在后院水渠边，指尖还沾着昨夜撒下的迷魂药粉残粒。她没抬头，只将布条一圈圈解下，缠了整夜的狼皮护腕露出一角，纹路斑驳，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山脊。
她将护腕收回系统空间，起身时顺手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昨夜未合眼，可眼神清亮，眉心一道竖纹沉着不动。
前头传来脚步声，李三急匆匆跨过门槛，手里攥着一张黄纸，指节发白。
“小姐，县衙差役刚走，留了这个。”
何娇接过那张纸，指尖一扫便知轻重。税令，红印盖得端正，字却写得僵硬，像是抄手临时捉刀。她扫了一眼税率，三成——比去年粮税还高两分。
“念。”
李三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低：“自即日起，凡经营糖类制品之铺户，按月缴纳税银，以流水三成为准，违者查封铺面，没收器具。”
话音落，厨房里传来碗碟轻撞的响动。阿六探出半个头，嘴唇动了动，没敢出声。
何娇把税令反扣在桌上，从袖中摸出炭笔，在背面轻轻一划，写了个“赵”字，顿了顿，又划去，改写一个“权”字。笔尖在“权”字末尾顿了半息，像刀锋压在骨头上。
她抬眼：“差役可说了，为何单征糖税？”
“说是……上头新策，民生节制，防百姓嗜甜成疾。”李三苦笑，“可米铺、油坊都没动静，偏偏卡咱们脖子。”
何娇冷笑：“节制？他节制的是我的钱袋子。”
她将税令折好，塞进系统空间，动作干脆。转身时，正见小满从楼梯口探身，手里端着一碗凉透的粥，脸色发白。
“你听到了？”
小满点头，手指无意识攥住颈间那半块残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会关铺子吗？”
何娇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掌心温热：“不会。有我在，谁也关不掉。”
这话她说得平静，像昨夜在溪边喂她米糕时一样稳。小满手指松了一瞬，可眼底的惧意仍在。
何娇没再多说，转身走向前厅。
门一开，伙计们己聚在堂中，七嘴八舌。
“三成税，咱们连糖浆本钱都回不来！”
“我娘说了，要是停业，让我去织坊上工。”
“阿六，你别慌。”何娇站在门槛上，手扶着门框，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税是重，但糖铺不会倒。”
她顿了顿，从腰后抽出杀猪刀，不是亮刃，只是轻轻用刀柄敲了敲门框。
“当——”
一声脆响，所有人静了下来。
“想走的，现在拿三个月工钱，走人。”她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想留的，从今日起，每人加五十文。等我翻盘那天，分红翻倍。”
没人动。
阿六嘴唇抖了抖：“小姐，您……真有法子？”
何娇把刀收回布套，挂在腰侧：“我没说有法子。我说的是——糖铺不会倒。”
她转身回账房，留下一句话飘在风里：“信我的，留下；不信的，我不拦。”
门合上，屋内只剩她一人。
她从系统调出糖铺账本，一页页翻过。原料、人力、流水、利润，数字如蚁群爬行。忽然，界面一颤，一行数据自动标红：糖浆成本占比——67.3%，且近三日持续上浮。
她眯起眼。
糖浆是命脉。她用系统图纸改良工艺，成本压到同行一半，才打出“何记梨膏糖”的名头。若这根线被人动了手脚……
她闭眼，脑海中浮现赵东来那张笑面虎的脸。那日他派人在牙行压价，被她当街反制，七日免费送糖，逼得铺主连夜改契。他没动手，却让县令出面——借刀杀人，玩得干净。
“行啊赵东来。”她低声，“你倒学会穿官靴踩人了。”
她睁开眼，指尖在桌面上划了三道。
第一道：税令措辞生硬，非县令幕僚手笔，背后有人授意。
第二道：糖浆成本异常浮动，必有中间商联手压货，抬价逼她低头。
第三道：小满刚救回，人心未稳，此时发难，是想乱我阵脚。
三道一合，局成了。
她冷笑一声，从系统取出一张空白图纸，铺在桌上。这不是美食图纸，而是她自己画的——“何记产业图”。州城、码头、水路，她用炭笔一点点标出，最后在县西米市口画了个圈，正是刚收购的三间旺铺。
她盯着那圈，良久，抬笔在下方写下一列字：
“糖税——权与利的合谋”
笔尖顿住，又添一句：
“破局，不在税，而在人心。”
她吹了吹墨迹，将图纸收起。
外头日头渐高，伙计们陆续开工。阿六在灶台前搅糖浆，手还在抖。李三蹲在后巷清点砖料，见她没吃午膳，低声对小满说：“小姐这眼神……像那回劈石槽前。”
小满望着账房门缝，手里仍攥着残玉。
何娇没听见这话。她正闭目调息，系统界面在脑中缓缓展开。
【美食图纸库】——她刚想调出“古法糖浆熬制”查看原料配比，界面忽然一震。
角落浮出一行小字，灰底黑字，极不起眼：
【检测到外部干预，建议启动防御预案】
她睁眼。
系统从不主动提示风险。这是第一次。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缓缓抚过杀猪刀的刀柄。刀身藏在布中，冷而沉，像一块压舱石。
她想起陆九昭曾说过一句话：“官字两张口，百姓一张皮。你若想活，就得比他们更懂‘规矩’。”
可她不想活。
她想赢。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棂。街上人来人往，何记糖铺的招牌在日头下泛着漆光。几个孩子围在摊前，踮脚看糖画师傅吹糖人，笑声清脆。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从系统取出一块梨膏糖，用油纸包好，交给路过的小厮：“送去陆家猎坊，就说——何记今日第一块糖，送给守山人。”
小厮应声而去。
她站在门口，目送人影远去，袖中手指掐了掐掌心。
赵东来以为，征税就能压垮她？
他忘了，她何娇从不怕“规矩”。
她怕的是家人挨饿，怕的是小满被人塞进麻袋，怕的是陆九昭在山里冻着饿着还惦记给她送野味。
可这些，她都扛过来了。
如今一纸税令就想让她低头？
她转身回屋，从抽屉取出一把铜钥匙，插进桌角暗格。
咔哒一声。
暗格弹开，里面不是账本，也不是银钱，而是一本薄册子，封皮无字，边角磨损，像是翻过千百遍。
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何家产业，始于一口灶，立于一柄刀，成于不信命。”
她合上册子，锁回暗格。
夜深，账房只剩一盏油灯。她独坐案前，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她不再查图纸，也不看账目，而是调出“食材空间”中的库存清单。
糖、麦芽、蜂蜜、松木柴、粗盐、药用甘草……
她一条条看下去，最后停在“储备糖浆——300斤”上。
这是她为备荒存下的底牌。
她盯着那行字，良久，指尖轻点。
【是否启用“战略储备”？】
她没确认，也没退出。
只是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眸底己无波澜。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三行字：
稳住人心。
封锁消息。
等我动手。
笔尖落下最后一划，油灯忽地一晃。
窗外，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砸在窗台上，发出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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