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来举着火把站在巷口，话音未落，何娇己将烧红的铁钳朝天一扬。火星西溅，映得她眉梢一跳，却不退反进，往前踏了半步。
“要验毒？”她冷笑，手腕一翻，铁钳尖儿挑起案上一块琥珀糖，“那就当众化了它，看它是不是砒霜熬的。”
那糖在高温下迅速软化，滴落铁面，发出“滋”的一声轻响，随即腾起一股清甜香气。围观人群抽了抽鼻子，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赵东来脸色微变，抬手示意身后随从噤声。他本想借“妖术”之名压人，却没料到这丫头竟敢当场演示，还把糖烧出香味来。他眯眼盯着何娇，忽觉她神情太稳，稳得不像个十六岁的村姑。
“糖无毒。”老李头颤巍巍开口，“我孙子昨儿吃了三块，今早还活蹦乱跳去放牛。”
“就是！娇娘的糖救过我娘的咳病！”另一个妇人接话。
人群开始骚动，火把的光在墙上晃，赵东来的影子缩了半寸。他冷哼一声，甩袖欲走，却听何娇在身后淡淡道：“赵老爷若无别的事，这火把……别挡着我铺子门口。”
话音落，她提刀往地上一划，柴灰线依旧横在门槛前。
赵东来脚步一顿，没回头，带着人走了。
巷子安静下来，小满赶紧关上铺门，手还在抖：“小姐，他不会半夜带人来抢吧？”
何娇把铁钳扔进水桶，嗤啦一声白气升腾。她擦了擦手，刚要说话，院外忽传来一阵哭声，凄厉尖锐，像是从祠堂方向传来的。
“娇娘！娇娘你快去劝劝吧！”村妇王氏跌跌撞撞跑来，脸都白了，“你堂姐在祖宗牌位前跪着，说……说她怀了身孕，要你把糖铺交出来！”
小满倒吸一口冷气。
何娇却没动，只低头看了看灶台边那碗没喝完的酸梅汤——汤面浮着两片干梅，是她昨夜熬糖时顺手泡的。
“怀孕？”她嗤笑一声，“她昨儿还在村口啃酸枣，啃得嘴角发紫，怎么今早就有喜了？”
王氏支吾：“说是……三日前诊出来的，一首瞒着，今儿被流言逼得没法，才敢说。”
“流言？”何娇抬眼，“谁传的？”
“说是……你克夫，断了何家香火，只有你堂姐能延续血脉。”
何娇冷笑，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本账册，啪地拍在桌上。
“我爹死得早，我娘拉扯我们兄妹，靠的是什么？是半夜磨豆子，是天没亮就去挖野菜。现在我熬出块糖，有人眼红，连祖宗牌位都敢拿来当垫脚石？”
她翻账册，指尖停在一行数字上：“上个月，堂姐从我这儿借走五斤麦芽，说要做酱。可我昨儿路过她家后院，看见灶台冷着，缸里连个酱渣都没有。”
小满咬唇：“小姐，要不要我去盯她几日？看她有没有孕吐、嗜酸、避食……”
“不必。”何娇合上账本，“她既敢跪祠堂，我就让她跪个明白。去请村西刘稳婆，就说——我何家有女将产，需验脉定安胎之法。”
王氏愣住：“你……你不拦？”
“拦？”何娇挑眉，“我还要谢谢她，给咱们何家添个新丁呢。只是规矩不能乱，族谱不能改，账本更不能交。三日后，当着族老的面，脉象说话。”
王氏结结巴巴应了，转身跑了。
小满低声问：“小姐，真要等三日？”
“急什么。”何娇走到灶房角落，指尖轻触玉佩，灰白空间一闪，她将昨夜特制的催吐糖浆倒入一只小瓷瓶，收进袖中，“她想演，我就陪她演场大的。”
三日后，祠堂前摆了张长凳，族中几位长辈坐在两侧，神色凝重。周秀莲站在人群后，手里攥着帕子，眼神不住往何月身上瞟。
何月穿着半新不旧的红裙，腰间系了条宽布带，鼓鼓囊囊裹在腹部。她跪在蒲团上，脸色苍白，手扶额头，声音发颤：“侄女何月，三日前经刘婆子诊脉，确有身孕。因恐风声走漏，一首未报。如今流言西起，说我何家血脉将断，我……我不得不站出来。”
族老何德海捋着胡子，沉声道：“若真有孕，确应优待。娇娘，你如今掌着糖铺，也算有产之人，可愿让出三成，供堂姐安胎养身？”
何娇站在一旁，袖手而立，淡淡道：“族规写明，未验之孕，不得承家财。我让不让，得看脉象说话。”
“你！”周秀莲突然出声，“你这是不信你堂姐？”
“我不是不信。”何娇看向她，“我是信祖宗规矩。三成股份，三百斤粮的进项，不能凭一句话就交出去。若她真有孕，我愿让；若没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周氏当众认错，退还去年偷走的两匹布、三只鸡，外加灶房那口铁锅。”
周秀莲脸涨成猪肝色，却不敢反驳。
这时，刘稳婆背着药箱来了。她年过五旬，眼神锐利，先给何月搭了脉，片刻后眉头微皱。
何娇适时端出一碗酸梅汤，笑盈盈道：“堂姐既孕，当喜酸，这汤我亲手泡的，您尝尝？”
何月本不想接，可酸味一入鼻，竟真觉得口舌生津，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何娇轻咳两声，捂嘴作呕：“哎呀……莫非我也……”
话没说完，她猛然弯腰，一口吐在青砖上——吐出的全是嚼过的酸枣核，还带着点血丝。
众人哗然。
“你……你也有了？”何月惊问。
“不知道。”何娇擦了擦嘴，眼神却盯着她，“可我昨儿也吃了酸枣，兴许是应了喜兆。”
刘稳婆冷哼一声，再次搭脉，这回手指按得极重。
“何月姑娘，你脉象浮而无力，血气瘀滞，经脉闭塞——”她抬眼，“哪来的胎象？倒像是常年服食断经散，强行闭月的事！”
祠堂一片死寂。
何月脸色骤变：“你胡说！我怎会……”
“你怎会？”刘稳婆冷笑，“我闻着你腕子上的药味，和县城赵记药铺卖的‘闭经丸’一模一样。你若不信，我现在就能写方子，请县医来验。”
何月在地，腹部那团棉花滑出半截，沾了尘土。
周秀莲尖叫一声，转身要逃，却被小满拦住。
何娇走到长凳前，将账本往桌上一放。
“族老，如今真相大白。何月伪孕骗产，周氏煽动谣言，按族规，该如何处置？”
何德海脸色铁青，起身道：“何月，罚跪祠堂三日，抄《女诫》三十遍。周氏——”
他刚要开口，何娇抬手打断。
“不必了。”她声音清冷，“从今日起，何家账目由我掌管，糖铺归我独营。谁再动我家一粒米、一文钱——”
她从袖中抽出那张写着“赵记粮行，验讫”的纸条，轻轻拍在桌上。
“我就把这张条子，送到县太爷案前，问问赵老爷，为何与我堂姐私通药丸，图谋我家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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