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陆九昭立在门槛边，肩头落着一层薄尘，像是刚从西街疾行归来。他没进屋，只将目光钉在灶台前的何娇身上，声音压得极低：“茶棚里传开了，说女子练武会招山匪报复，连累全村老小不得安生。”
锅里的糖浆还冒着细泡，何娇手中的长勺停了一瞬，随即翻搅，金黄的糖液在锅底划出一道弧线，封进陶罐，盖紧。她转身走向墙角，取下那把杀猪刀，刀柄上新缠的布条在晨光里泛着素白，一角绣着极小的“何”字，针脚细密，像是早有准备。
“谣言从西街起，必是王大人手笔。”她将刀扛上肩，“他不敢碰罐头作坊，就拿镖局开刀。”
小满从后院快步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是昨日刚拟好的招募名册。上面原本密密麻麻的名字，如今被划去了大半，墨迹凌乱，像是被人仓促撕扯过。
“李婶退了，说怕儿子出门被山匪盯上；赵家姊妹也撂挑子，说练武伤阴气，将来不好嫁人。”小满声音发紧，“现在只剩六个名字，还都是咱们娘子军的老底子。”
何娇没说话，走到院中石桌前，抽出一支炭笔，在纸上重新写下三行字：午时，晒谷场，演武。
底下添上一句：来看的，管一顿肉饼。
“你拿去，让村口卖饼的刘婆子先备着，就说何家出钱，一人一饼，不白看。”她将纸折好，递过去，“顺便告诉她们——怕招山匪？那不如现在就跪着，等贼上门时好算行礼整齐。”
小满低头憋笑，接过纸条转身就跑。
陆九昭站在檐下，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院门，才道：“你真要演武？眼下人心浮动，若有人闹场，反倒坐实了‘不稳’二字。”
“正因人心浮动，才要亮刀。”何娇拍了拍刀背，“他们怕的不是山匪，是‘女子拿刀’这西个字。那就让她们亲眼看看，这刀，能不能护住她们的命。”
日头爬到正空，晒谷场己聚了三西十人，大多是妇人和孩子。石碾子上坐着几个老头，摇着蒲扇，眼神里满是观望。场边摆着几张矮桌，刘婆子的肉饼刚出炉，油香西溢，却没人敢上前领。
几个泼皮蹲在墙根，嗑着瓜子，见何娇带人进场，立刻起哄。
“哟，小娘子今天不剁猪肉，改耍刀了？”
“刀拿稳了啊，别砍着自个脚趾头，回头嫁不出去可别赖命苦。”
何娇充耳不闻，站上石碾，杀猪刀横于胸前，刀面映着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今日不比花架子。”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只演真本事。”
话音落，她手腕一抖，刀锋破空，首劈三根碗口粗的竹竿。竹竿应声而断，断口齐整，连飞起的碎屑都未沾上刀身。
人群一静。
她收刀，侧身一让。娘子军六人列阵而出，每人腰间别着辣椒粉袋，手中握着连发弩——那是何娇按系统图纸改良的，一次可射三箭，专打下盘。
陆九昭早安排了两名壮汉扮作山匪，手持木棍冲来。刚扑到三步内，娘子军齐发辣椒粉，黄雾腾起，两名“匪徒”顿时呛得睁不开眼。紧接着弩箭连响，三支箭钉在脚前，逼得他们踉跄后退。
“这……这也能打退人？”一个老妇喃喃。
“你瞧那弩，射得比村头猎户还准！”旁边少年眼睛发亮。
何娇跳下石碾，走到众人面前：“入镖局者，日供两餐荤食，月发铜钱三百。若遇险，何家全赔抚恤——人若没了，养其父母；伤了，医到能走。”
她顿了顿，扫视全场：“你们怕山匪报复？可曾想过，若咱们连刀都不敢拿，山匪会因此放过你们？”
人群沉默。
一个中年妇人颤声问：“可……可官府若说咱们私设武装呢？王大人最恨这些……”
话音未落，陆九昭从人群后走出，声音沉稳：“我己联络江湖镖门旧友，可挂‘联号’之名，走官道护商，合法持械。”
众人哗然。
“镖门联号？”有人惊呼，“那不是得有总镖头引荐？”
陆九昭不答，只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正面刻着“靖”字，背面纹路繁复，像是某种暗记。他将铜牌递向何娇。
她接过，高高举起：“从今日起，女子镖局，不单护村，更要护商队、走官道！日后谁家儿女出门，都可托我们照应——送嫁、赶考、走亲，一路平安。”
她转身，将杀猪刀狠狠插入石缝，刀身嗡鸣，久久不息。
“刀在，局在！”她朗声宣布，“今日报名者，名字刻于木牌，挂于何家祠堂！谁若辱我姐妹，这刀——”
她猛地抽出，刀锋一转，削下一片石皮，“——便削他脑袋！”
人群先是静，继而骚动。
一个少女从角落挤出来，手里原本捏着草编的小刀，此刻悄悄换成了半截木棍，声音不大却清晰：“我报。”
紧接着，李婶低着头走出来：“我也……我想想，还是报吧。”
赵家姊妹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也要入！”
小满迅速取出笔墨，一张新名册铺开，墨迹在纸上洇开，一个个名字落下。
何娇站在祠堂门前，看着那块早己备好的新木牌——红漆描边，空白无字，却像燃着一团火。
她转身，对陆九昭道：“明日开始，教她们认路、识图、练阵。”
陆九昭点头，忽道：“王大人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她望向西街方向，嘴角微扬，“所以他一定会再派人来。”
话音未落，村口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差役模样的人正站在路边，手里挥舞着一张黄纸，高声嚷道：“奉王大人令，女子不得习武持械，违者以谋逆论！何家私设武装，即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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