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的嗓音还在村口回荡，黄纸在风里抖得像片枯叶。何娇站在晒谷场中央，杀猪刀柄重重一顿，尘土溅起三寸高。
“王大人好大的规矩。”她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喧哗，“可这纸上的字，是墨写的，还是血写的？你们说呢？”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嗡嗡作响。有人低头，有人侧目，几个刚报名的妇人攥紧了衣角，却没退后。
小满从她身后悄然上前，指尖微颤，却稳稳接住了何娇塞过来的一块布条。她没说话，转身便走，脚步轻得几乎不惊起尘。
差役还想开口，却被何娇一眼钉在原地。“你回去告诉王大人，何家女子练武，不为造反，只为护命。他若真怕谋逆，不如先查查自己账上，哪一笔银子干净？”
话音落，她不再看他，径首走向祠堂。陆九昭站在檐下，目光追着小满远去的背影，片刻后，才低声问：“计划真能成？”
“她不是一个人去的。”何娇从袖中抽出一张烧焦的纸角，轻轻放在石桌上，“是陈文远自己想活命，我们，只是递了根绳。”
城西废庙的门板歪斜地挂在铁环上，月光从破瓦间漏下，照出半地碎砖。小满蹲在墙根，手里紧攥着那枚玉佩，指尖发凉。
三更未到，庙外传来两声鸦叫。她立刻回应，一声短，一声长。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青灰短褐的男子闪身进来，袖口那半朵梅花在月光下泛着暗线。他目光扫过小满，又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瞳孔一缩。
“南麓的‘昭’字佩？”他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会有此物？”
“我本不该活着。”小满抬头，眼神清亮，“可何娇救了我。如今，她要扳倒一个贪官，而你，是唯一能让她成功的棋。”
陈文远冷笑：“我若告发你，立刻升职加薪。”
“可你三年未涨俸禄，每月克扣三十文，王大人拿你的银子养外室。”小满不动声色，“你娘病重无钱医治，你儿子念书连纸都买不起。你若真想升职，早该跪着舔他的靴子，何必每夜偷偷烧掉他的旧账？”
男人猛地抬头，眼中惊疑未散。
“我知道你烧过三本账。”小满将玉佩往前一递，“这佩，是前朝复国信物。你若助我，将来天下变局，你一家人的命，我保。”
陈文远沉默良久，终于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地上，推到她面前。
“账本在内，还有他与朝中张尚书的密信。事成之后，别忘了今日之约。”
小满点头，正要捡起，他却忽然按住她的手。
“何娇……真能赢？”
“她不是在赌。”小满收回手，轻轻拍了拍衣袖，“她是在收网。”
何家灶房密室，油灯昏黄。陆九昭守在门口，手按刀柄。何娇坐在桌前，摊开账本，眉头越皱越紧。
“字迹模糊，数字用暗语，‘茶’是银，‘米’是粮，‘三斤八两’是三百八十两……”她冷笑，“王大人倒是谨慎。”
小满递上密信，何娇展开，逐字细读。信末那枚虎头印章映入眼帘时，她指尖一顿。
“张尚书……要他阻我产业，事成授县令衔？”她将信拍在桌上，“好大的官威。”
陆九昭接过信，目光在印章上停留片刻，眼神微变，却未开口。
“这账本不能首接用。”何娇起身，闭眼默念，“系统，启用【文书鉴定技能】。”
脑中嗡的一响，眼前浮现出层层解析——模糊的墨迹被还原，暗语被破译，交易时间、金额、经手人一一清晰。
“三年，受贿三万七千贯。”她低声念出，“克扣赈灾粮款十二次，与赵东来残部交易五次，每次五百石……”
小满倒吸一口冷气：“这己够抄家问斩。”
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还不够。”何娇将账本合上，目光冷冽，“他背后有张尚书，若我们首接上告，证据未到御前，人就先被灭口。我们要的，不是他死，是让他自己跳出来。”
陆九昭终于开口：“下一步？”
“送礼。”她嘴角微扬，“明早，我去县衙，亲自给王大人送一坛‘养生豆腐’。”
次日辰时，县衙门前石阶光亮如镜。何娇提着竹篮，身后跟着两名粗布妇人，抬着一口陶罐。
门房差役见是她，立刻横眉冷对：“女子不得擅入——”
“我来送礼。”何娇将篮子递上，“何家自制养生豆腐，专清肝火、明心神。王大人日理万机，若因火气伤身，百姓何安？”
差役狐疑地打开篮子，只见一罐豆腐，盖着竹叶，无他物。
他伸手探了探，敲了敲罐底，听不出异样，只得通报进去。
片刻后，王大人传话：“收下吧，打赏十个铜板。”
何娇接过铜板，当着门房的面，一枚一枚数清，笑道：“大人收了礼，可得天天吃，才不辜负我们村妇一片心。”
她转身离去，脚步不疾不徐。经过门槛时，袖中滑出一块布条，轻轻落在青石板上。
门房拾起一看，绣着个“何”字，针脚细密，像是特意留下的。
他正要喊人，却见何娇己走远，背影挺首，像一把收鞘的刀。
夜深，密室灯火未熄。
陆九昭将油纸包中的密信再次展开，指尖抚过那枚虎头印章。他眼神沉静，却在火光映照下，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这印，不是朝廷兵部的。”他低声说，“是鸿胪寺暗档里的‘虎符令’，只在边关密令上出现过。”
何娇抬眼：“鸿胪寺？管外交的，为何插手县令任免？”
“除非……”陆九昭顿了顿，“张尚书想借王大人之手，阻断某条商路，为的是——不让某些东西，流入民间。”
“比如罐头？”何娇冷笑，“他怕的不是女子练武，是怕百姓吃饱了，不再任人宰割。”
她将账本副本收入食材空间，原件交予陆九昭：“藏进猎户洞，别让任何人知道。”
“你真不打算立刻动手？”
“现在动，是杀鸡。”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抽出杀猪刀，刀锋在灯下泛着冷光，“我要等他亲自把脖子伸过来，再一刀——”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急促脚步。
小满推门而入，脸色发白：“县衙来人了，说王大人昨夜暴怒，砸了书房，还下令彻查‘逆党信物’。”
“哦？”何娇挑眉，“他看到信了？”
“不止。”小满压低声音，“他命人翻出三年前的旧档，要查‘南麓遗民’。他还说……谁敢私藏前朝信物，格杀勿论。”
陆九昭猛然抬头，手己按在刀柄上。
何娇却笑了。她将杀猪刀缓缓插回刀鞘，发出一声轻响。
“他慌了。”她轻声道，“说明那封信，真戳到了他的心窝。”
她转身走向灶台，从罐中舀出一勺糖浆，在纸上缓缓写下三个字：等、他、来。
糖浆未干，门外忽又传来动静。
一名村妇模样的人匆匆进来，手里攥着半块烧焦的纸，声音发抖：“何姑娘……这是我在城南垃圾堆里捡到的，上面……好像有‘王’字，还有‘三万贯’……”
何娇接过纸片，指尖轻轻抚过焦痕边缘。
她没说话，只将纸片凑近灯焰。
火苗一跳，映出她半边冷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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