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下行，光亮的轿厢壁映出乔希和乔乐苍白的脸。
数字从32层一路跳动到1，像是一场迅速的坠落，将她们从云端的会议室，狠狠摔回冰冷的地面。
走出金碧辉煌的大厦旋转门，傍晚的冷风裹挟着车流的尾气扑面而来，让乔乐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将怀里那本被弄脏的剧本抱得更紧了些，纸张上属于咖啡的苦涩和凉意，正透过薄薄的衣料，一点点渗透到她的皮肤里。
「我们先回家吧。」乔希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烟。
乔乐点了点头，没说话。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姐姐乔希，曾经是业内最被看好的天才导演，三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几乎毁了她的一切。这次的机会，是姐姐抵押了父母留下的唯一房产，赌上全部身家换来的，可现在……
一想到顾言之那张写满傲慢与蔑视的脸，乔乐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闷。
两人沉默地挤上地铁，在晚高峰拥挤的人潮中，像两叶无助的浮萍。周围是喧闹的、鲜活的人间烟火气，却衬得她们愈发孤单冷清。
回到她们租住的老式公寓，己经是华灯初上。
房子不大，客厅的沙发己经有些褪色，但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这是她们姐妹俩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的栖身之所。
乔希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她默默地走进厨房，烧水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一丝疲惫。
乔乐没有坐下，她拿出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还是点开了微博。
果不其然。
热搜榜第三的位置，赫然挂着一个刺目的词条：#顾言之对新剧本不满意#。
点进去，顾言之的粉丝己经筑起了高墙。
「哥哥就是敬业！绝不演烂剧本！支持哥哥的决定！」
「心疼我言，又碰到垃圾编剧和垃圾团队了，抱抱。」
「听说导演是三年前那个害苏清影退圈的乔希？她怎么还有脸出来？滚出娱乐圈！」
「抵制乔希！还我清影小仙女！」
污言秽语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乔乐的视线。她的手脚冰凉，愤怒几乎要从胸腔里喷薄而出。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相信顾言之为他们编织的那个“深情复仇”的故事！
乔乐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滑动，一个关联词条跳了出来——#顾言之的白月光苏清影#。
这是一个被粉丝和营销号反复咀嚼、描绘得无比动人的爱情童话。故事里，苏清影是才华横溢、不染尘埃的灵气小花，在事业上升期与当时还不是顶流的顾言之相恋。而在她参演了乔希导演的电影后，却被爆出“耍大牌”、“恶意竞争”等负面新闻，最终不堪网络暴力，黯然退圈，远走海外。
从此，顾言之像变了一个人。他疯狂拍戏，一步步登顶，将所有质疑他的人踩在脚下。所有人都说，他在为他的爱人复仇，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荡平这个曾经伤害过她的污浊圈子。
多感人啊。
感人到乔乐想吐。
「别看了。」乔希端着两杯热水走出来，轻轻放在桌上，水杯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那些都不是真的。」
乔乐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姐姐。灯光下，乔希的眼圈红红的，却强撑着一抹微笑。
「当年，是苏清影自己要走的。」乔希坐下来，声音很低，「她拿了我给她的项目款，却在拍摄最关键的时候消失了，剧组差点因此停摆。所谓的‘耍大牌’，是她自己故意制造出来，为了脱身的烟雾弹。我……我只是没想到，她会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我身上。」
乔乐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这些事，她知道。三年来，姐姐为了澄清真相，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却没有人相信。因为她的对手，是顾言之，是一个能用资本操控舆论的庞然大物。
「他根本就不爱苏清影。」乔乐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爱的，只是那个‘为爱复仇’的深情人设。苏清影是他用来感动自己，顺便收割粉丝的工具。我们，不过是他维持人设路上，必须被碾死的蚂蚁。」
她看得太透彻了，透彻到绝望。
就在这时，乔希的手机响了。
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乔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是制片人。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开了免提。
「乔导啊……」电话那头，男人油滑又无奈的声音传来，「顾先生那边的意思，你也知道了。投资方……己经决定撤资了。这个项目，就……就先无限期暂停吧。唉，你也知道，我们也没办法，得罪不起那尊大佛……」
后面的话，乔希己经听不清了。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无限期暂停。
这五个字，像五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插进了她的心脏。
意味着她抵押的房子，没了。
意味着她三年的隐忍和准备，全成了笑话。
意味着她，又一次被顾言之和那个所谓的“白月光”，打入了无间地狱。
「姐！」乔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乔希。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合作”的客套话，乔乐一把抢过手机，首接挂断。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乔希的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隐忍地、绝望地流着泪，那种压抑的悲伤，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小乐……」她抓住妹妹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对不起……是我没用……我连累你了……我们……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一刻，乔乐心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扶着姐姐躺下，为她盖好被子，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的璀璨灯火。那些光，那么亮，却没有一盏是为她们而留。
她的目光穿透黑夜，仿佛又看到了顾言之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尊严被践踏在脚下，心血被弃如敝履，亲人被逼入绝境。
很好。
这很好。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温和与梦想被一种彻骨的寒意所取代。
顾言之，你喜欢玩弄别人的人生，是吗？
如果有一天，你的身体，你的脸，你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变成了我的武器……
那这场游戏，才算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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