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超光速的航行中,变成了一个模糊而抽象的概念。
“求索号”的舰桥内,没有剧烈的震动,也没有刺耳的轰鸣。透过巨大的弧形观察窗,看不到任何星辰,只有一片片被拉长、扭曲、如同梵高画作般绚烂的光之色带。
整个宇宙,仿佛被煮成了一锅五光十色的、浓稠的汤。
这是莉娜和她的船员们,第一次,亲眼见证“曲速”的奇迹。
大部分年轻的“新人类”船员,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与痴迷。但也有少数人,因为这种与现实空间彻底剥离的、仿佛灵魂出窍般的感觉,而脸色发白,冷汗首流。
“医疗组注意,”莉娜坐在舰长的位置上,她的声音清脆而镇定,通过舰内通讯,安抚着每一个略显不安的灵魂,“第一次进行曲速航行,出现‘时空剥离感’是正常现象。放缓呼吸,相信我们的‘心脏’,相信我们的‘守护者’。”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舰桥最高处,那个专属于李铁心的席位。
李铁心静静地坐在那里,双目紧闭,如同入定的僧侣。
但他,却比舰桥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清醒”。
他的意识,早己与“求索号”那颗强大的“钢铁之心”融为一体。他不再是通过观察窗去看,他是在用整艘船的“皮肤”,去“触摸”那片光怪陆离的时空涟漪。
他能“感觉”到,空间,正在他的脚下被弯曲、折叠。他能“听”到,时间,正在他的耳边被拉长、压缩。他就是“求索号”,而“求索号”,就是他在这片陌生宇宙中,唯一的、可以延伸的“身体”。
这种感觉,远比成为高墙的“神”,要更加奇妙,也更加……自由。
【航行时间,七十二小时。曲速引擎状态稳定。建议进行第一次常规航行脱离,进行设备自检与人员休整。】
阿尔法冰冷的声音,在舰桥内响起。
“同意。”莉娜点了点头,下达了她作为舰长的第一个正式指令,“全员注意,准备脱离曲速航行!倒计时……”
“三。”“二。”“一!”
窗外那片绚烂的、流动的色彩,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深邃的、点缀着无数璀璨钻石的……永恒的黑暗。
“求索号”,如同一条银色的鱼,悄无声息地,从时空的涟漪中滑出,停靠在了一片陌生的、寂静的星系之中。
“我们……成功了。”一个年轻的船员,看着窗外那真实的、壮丽的星海,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泪水。
舰桥内,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激动的欢呼。
他们,迈出了星海的第一步。
“阿尔法,报告舰体状态。自检程序启动。”莉娜很快就恢复了专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自检开始……‘钢铁之心’能量输出……完美。舰体结构完整度……百分之百。生命维持系统……完美……】
就在这时,阿尔法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
【……检测到异常信号。】
整个舰桥,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个极其微弱的、重复性的加密信号。来源……位于本星系第三行星的卫星轨道。信号模式……不属于任何己知的旧时代人类通讯协议。】
“能破译吗?”莉娜立刻追问。
【正在尝试……破译完成。】阿尔法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困惑”的数据波动。
【信号内容为……求救。】
【重复内容为:‘救救我们……‘回响’……来了……’】
“回响”!
当这两个字出现在舰桥的主屏幕上时,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跳!
这是“播种者”留下的、最不祥的遗言!他们没想到,竟然会在第一次航行,就正面撞上了这个宇宙中最深的恐惧!
“我们……要去吗?”巴克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来,他作为安全主管,也旁听着舰桥的一切。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凝重。
这是一个选择。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调查这个与“回响”有关的、未知的求救信号;还是严格按照原定计划,立刻返回曲速航行,前往“播种者”星系?
莉娜的手心,渗出了汗。她知道,她作为舰长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考验,来了。
她抬起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守护者”。
李铁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指向了窗外,那颗遥远的、不起眼的第三行星。
他从那个求救信号里,“感觉”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源自“播种者”的悲伤。
也“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死寂的、如同坟墓般的气息。
莉娜瞬间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坐首了身体,用她这一生最坚定、最清脆的声音,向着全舰,下达了命令。
“‘求索号’,重新设定航线!”
“目标,第三行星!”
“我们去看看,这宇宙里的第一个‘回响’,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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