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阵的光漫过谷口木牌坊时，石崽正蹲在雪地里，用骨刀刮开最后一层积雪。东边的山坳里，那串浅淡的脚印比昨日更深了些——五个小脚印，每个都沾着半融化的雪水，在晨光里泛着淡蓝的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阿崽！”
石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裹，发辫上的银铃铛叮铃作响：“我在老邮差屋的梁上找到了这个！”她抖开包裹，露出半卷泛黄的兽皮，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扭的地图，“婆婆说过，这是她年轻时在南方见过的‘春信图’，春天一来，雪线退三步，地下就会长出……”
“长出什么？”石崽接过兽皮，指尖触到朱砂的痕迹，温温的，像沾了血。
“长出‘醒石’。”草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用骨铲挖开脚印旁的冻土，“阿秀说过，醒石是腐渊的克星，能吸走地底下的毒气。”
石崽的星眸微微发亮。他想起昨晚的梦，启明晶石裂开时，暗紫色的光里确实有块泛着青白色的石头，表面刻着和春信图一样的纹路。他把兽皮摊在雪地上，朱砂画的线条突然活了过来——北边的山坳标着“冰舌”，南边的密林写着“腐巢”，而在东边的雪线尽头，用金粉画了个圈，圈里是朵六瓣的花，旁边写着“醒”。
“是这里。”石崽指着东边的圈，“阿暖说的白狐，阿秀说的醒石，还有……”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碎片，碎片上的裂纹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都在东边。”
“首领！”石牙的声音从谷口传来，他右臂的浊核臂铠泛着淡金的光，裂痕里渗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半透明的胶状物，“东边的雪化了，露出片空地！有……有东西在发光！”
三人赶到时，东边的雪线刚退到膝盖处。空地上铺着层暗紫色的冻土，冻土中央嵌着块青白色的石头，表面刻着和春信图完全一致的纹路。石头周围的雪全化了，露出几株嫩绿色的芽苗，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醒石！”草叶的声音发颤，她蹲下来，指尖刚碰到石头，芽苗就“唰”地窜高半尺，叶片上还挂着露珠，“活了！真的活了！”
石崽的星眸贴住醒石。他能“看”到——石头内部蜷缩着一团青白色的光，像颗被唤醒的种子。光里裹着无数画面：燃烧的村庄、绝望的哭嚎、被腐液淹没的尸体……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双温柔的手上，正把这块石头埋进冻土。
“是……婆婆的手。”他轻声说。
“什么？”石芽凑过来。
“婆婆说过，她年轻时在南方救过一个濒死的孩子。”石崽的声音发紧，“她把醒石埋在这儿，就是为了等春天，等有人能找到它。”
石牙的手按在浊核臂铠上，胶状物突然开始流动，顺着他的手臂往胸口钻。他闷哼一声，扯下臂铠，露出下面溃烂的伤口——但这次，伤口里没有黑血，而是渗出了和醒石一样的青白色光。
“它在……治愈我。”石牙的声音发颤，“腐渊的烙印……在消。”
石崽这才注意到，石牙臂铠上的暗紫纹路正在褪色，露出下面新生的玄铁。他想起昨晚的梦，启明晶石里的腐渊核心发出尖叫时，似乎也有这样一道青白色的光。
“是醒石的力量。”草叶轻声说，“它在净化腐渊的毒。”
就在这时，空地边缘传来细碎的响动。石崽猛地抬头，看见雪地里走出个身影——是个穿着兽皮的少年，背着弓箭，腰间挂着半块刻“火”字的木牌，脸上沾着雪，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你们……是启明谷的人？”少年开口，声音带着南方口音，“我叫阿灼，从南边来。听说这儿有能驱走腐渊的石头。”
石崽的星眸微微收缩。他注意到阿灼腰间的木牌——和牧云澜留下的那块“火”字符木牌，纹路一模一样。
“阿灼？”石芽歪头，“你认识婆婆？”
阿灼摇头：“没见过。但我见过和婆婆一样的人。”他从怀里掏出块碎玉，玉身刻着“归”字，“这是我在南边的废墟里捡到的，和婆婆留下的碎玉很像。”
石崽接过碎玉。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牧云澜掌心的温度，他能感觉到，碎玉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暖意，和醒石的光遥相呼应。
“婆婆说过，‘归’是回家的路。”石崽轻声说，“你们南边的废墟……是不是也有符阵？”
阿灼的眼睛亮了：“对！那里有座‘星陨阁’，阁顶刻着和这儿一样的符文。三个月前，腐渊的黑潮淹没了阁楼，我躲在地窖里，看见……看见星陨阁的核心有块醒石，和这儿的一模一样！”
石崽的手指猛地攥紧碎玉。他想起昨晚的梦，启明晶石里的腐渊核心发出尖叫时，似乎也有这样一座星陨阁的影子。
“阿灼，带我们去星陨阁。”石崽说，“我们需要更多的醒石。”
阿灼点头：“好。但我得先去谷里看看。”他指着符阵方向，“我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
符阵前的空地上，族人们正围着篝火烤红薯。石芽举着块焦黑的薯干，追着阿暖跑：“阿暖！给你留了最大的！”
阿暖抱着白狐，咯咯笑着躲：“姐姐坏！我要石崽哥给的！”
石崽走过来，把醒石递给草叶：“把它放在符阵中心。”
草叶接过醒石，指尖刚碰到符阵，整座符阵就发出嗡鸣。熔金与土黄的光流突然暴涨，绕着醒石盘旋，像两条交缠的巨龙。每块符石上的名字都在发光，石芽的“石芽”、草叶的“草叶”、石牙的“石牙”……连阿暖的“阿暖”都在发光，像无数颗星星落进符阵。
“亮了！”石芽尖叫起来。
石崽抬头，看见符阵的光墙上浮现出新的纹路——是春信图里的六瓣花，正随着醒石的光缓缓绽放。阿灼站在人群最后，望着符阵的方向，眼睛里全是震撼。
“这就是……星陨阁的符文？”他喃喃道。
“不。”石崽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的符文。”
就在这时，石牙突然闷哼一声。他右臂的浊核臂铠不知何时裂到了手腕，胶状物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焦黑的坑。但他没在意，只是笑着，像个孩子。
“石崽。”他走过来，拍了拍石崽的肩，“你婆婆说得对，火要自己点。”
石崽抬头，看见石牙眼底的笑意，像雪后初晴的阳光。他摸了摸怀里的碎玉，又看了看符阵上绽放的花，忽然明白——
牧云澜留下的，从来不是符文，不是预言，是希望。
是这些愿意相信、愿意燃烧、愿意在绝境里种火种的人，是这些在雪地里互相搀扶、在黑暗里寻找光的人，是这些……把“回家”刻进骨血里的人。
符阵的光越来越亮，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泛着暖黄。石崽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听见风里有细碎的响动。他抬头，看见一只雪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嘴里叼着半颗冰晶蓝莓——是石芽今早采的，藏在屋檐下的。
“要吃吗？”他轻声问。
雪雀歪了歪头，把蓝莓丢在他脚边。
石崽弯腰捡起蓝莓，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像极了……春天的味道。
（第六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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