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晴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划出一道白雾,映出窗外被焊死的钢筋网格。第七根,她数到第七根时,暖暖突然从身后抱住她的腿,柔软的脸颊贴在她膝盖上:“妈妈,为什么外面的小鸟不进来玩?”
季沉的声音从餐厅传来,像冰块砸在大理石桌面上:“林医生说今天要抽静脉血,让护士进来。”
云晓晴猛地转身,将暖暖护在身后。晨光透过厚重的防爆膜,在季沉身上投下模糊的轮廓——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手里捏着个银色的针管,针头像只蛰伏的毒虫。
“我说过不需要!”云晓晴的声音在发抖,却死死盯着他,“暖暖昨天刚做过检查,她的血管经不起这样折腾!”
“经不起也得经。”季沉的黑眸里没有温度,“这是唯一能确认她是否携带缺陷基因的方式。”
“缺陷基因?”云晓晴突然笑起来,笑声尖利得像玻璃碎裂,“你是想说,她像季媛一样,是你可以用来试验新药的工具?”
季沉捏着针管的手指猛地收紧,玻璃管壁泛起细密的裂痕。他几步冲过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母女俩,阴影将她们钉在墙角:“不准你这么说媛媛!”
“我说错了吗?”云晓晴仰起头,首视着他眼底翻涌的怒火,“把我们关在这金丝笼里,每天监测心率血压,现在还要抽静脉血——你和当年的张成,有什么区别?”
“我不会伤害她!”季沉的声音嘶哑,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永远不会!”
“那你就放我们走!”云晓晴的指甲掐进季沉的胳膊,留下弯月形的红痕,“让她去幼儿园,去公园,去任何有阳光的地方,而不是被你困在这里,对着焊死的窗户发呆!”
暖暖被吓得大哭起来,小手紧紧攥着云晓晴的衣角:“妈妈,我怕……我想李老师了……”
季沉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看着暖暖哭红的眼睛,像看到了多年前的季媛——那个总是躲在门后,看着他摔门而去的小女孩,眼里也有这样的恐惧。
他松开手,针管“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地毯上滚出很远。“让护士明天再来。”他的声音低沉得像耳语,转身走向书房时,肩膀垮得像根被压弯的扁担。
云晓晴抱着暖暖,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己经被冷汗浸透。她低头看着女儿泪痕斑斑的脸,突然在她发间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是枚小小的录音笔,昨天林薇趁季沉不在时偷偷塞给她的,“有危险就录下来,周明说……他会想办法。”
书房的门没关严,透出昏黄的灯光。云晓晴抱着暖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听见季沉在打电话,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加大剂量的事再等等……她今天又哭了……像媛媛小时候……”
暖暖突然挣脱她的怀抱,推开门扑进去:“叔叔不哭!暖暖给你糖!”
季沉正对着季媛的照片发呆,相框里的女孩笑靥如花,脖子上戴着和暖暖同款的银杏项链。他被撞得一个趔趄,看到是暖暖,慌乱地抹了把脸,黑眸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叔叔没哭。”
“骗人。”暖暖举起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妈妈说吃糖就不难过了。”
季沉含着糖,柠檬的酸甜在舌尖蔓延开,却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他突然把暖暖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对不起……叔叔对不起你……”
云晓晴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录音笔在掌心发烫,她悄悄按下了停止键。
深夜,云晓晴被监控器的红光惊醒。季沉的房间还亮着灯,门缝里泄出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影子,像条蛰伏的蛇。她想起林薇的话:“顶层的消防通道有扇旧门,监控拍不到……”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发卡,轻轻撬开儿童房的门锁。暖暖睡得很熟,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是季沉下午偷偷塞给她的。
消防通道的楼梯积着厚厚的灰,每走一步都扬起呛人的尘埃。云晓晴扶着冰冷的铁栏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到了18楼,果然看到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锁孔里插着把旧钥匙,显然是林薇提前准备好的。
门后是条狭窄的走廊,尽头就是研发中心的档案室。云晓晴用发卡撬开门锁,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突然想起季沉下午抱着暖暖的样子。她真的要这样做吗?真的要把他送进监狱,让暖暖再次失去一个“爸爸”吗?
档案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灰尘的味道,像座被遗忘的坟墓。云晓晴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一排排蓝色档案盒上扫过。当她的目光落在标着“012号-云暖”的盒子上时,呼吸骤然停滞。
盒子里除了厚厚的检测报告,还有份被藏在最底下的协议——《基因序列授权书》,签名处是季沉龙飞凤舞的名字,日期是暖暖第一次发病那天。授权内容赫然写着:将云暖的基因序列用于罕见病药物研发,收益全部注入季媛罕见病基金。
云晓晴的手指开始发抖,协议在掌心簌簌作响。她一首以为季沉在利用暖暖,却没想到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助更多像她们一样的孩子。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刺得她睁不开眼。季沉站在门口,白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疤痕,黑眸里是化不开的疲惫:“你还是来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云晓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协议从指尖滑落,“为什么要让我误会你?”
季沉走到她面前,弯腰捡起协议,指尖捏得纸页发皱:“告诉你又能怎样?你会信吗?”他的黑眸里映着她的影子,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你只会觉得我在为自己辩解,只会觉得我是想用这些来弥补对媛媛的亏欠。”
“难道不是吗?”云晓晴的声音尖利如刀,“把我们关在这里,抽她的血,用她的基因——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那些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的赎罪?”
季沉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靠在档案架上,金属架发出刺耳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是……我承认……我是想赎罪……可我看到暖暖笑的时候,看到她喊我叔叔的时候,我是真的……”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后面的话消散在浓重的夜色里。
云晓晴看着他眼底的痛苦,突然想起暖暖说的话:“季叔叔的眼睛会下雨。”她走过去,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像触电般缩回手。
“我们回家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暖暖明天要去幼儿园,她说想让你送她。”
季沉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空。他用力点头,黑眸里涌出的泪水在手电筒的光柱里闪烁,像颗颗透明的珍珠。
走出档案室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云晓晴看着季沉笨拙地给暖暖扎辫子,指尖勾着粉色的发绳,却怎么也系不好,最终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自己。阳光透过未被焊死的气窗,在他们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她突然明白,这座镀金的牢笼,从来困不住任何人。真正的自由,从来不在外面,而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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