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药渐渐起效，暖暖的体温顺着输液管里的药液一点点往下退。她不再呓语，呼吸变得绵长，只是小手还攥着两人的手指不肯放，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把三只手紧紧叠在被子上，形状像朵半开的花。
云晓晴的指尖能感受到季沉掌心的温度，还有他纱布下玻璃划伤的凹凸感。她想抽回手，又怕惊动孩子，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目光落在暖暖汗湿的额发上。
“她小时候发烧，也总爱抓着东西。”云晓晴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时候买不起安抚奶嘴，就把我的手指给她攥着，往往一夜下来，整条胳膊都麻了。”
季沉“嗯”了一声，视线没离开孩子的脸：“现在有我。”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以后不用你一个人熬了。”
云晓晴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转头看他，晨光正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挺首的鼻梁和绷紧的下颌线。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浅影，竟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柔和。
“王老师说……牵着手睡觉就不会做噩梦……”暖暖突然嘟囔了一句，小嘴咂了咂，像是在梦里吃到了草莓。她的小手又收紧了些，把两人的手指往自己脸颊边拽了拽。
季沉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指尖都蜷起来了，却在看到暖暖皱起的眉头时，又慢慢放松了力道。他非但没撤手，反而轻轻推了推云晓晴的手，让她离孩子更近一些。
“她在幼儿园学的。”云晓晴解释道，声音有些不自然，“王老师是暖班的班主任，总教孩子们些奇怪的小办法，说手牵手能传递勇气。”
季沉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三只交握的手。暖暖的小手肉乎乎的，把他和云晓晴的手包在中间，像道无形的锁。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幼儿园门口看到的场景：别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牵手来上学，只有暖暖是自己背着小书包，一步三回头地看云晓晴离开的背影。
“那时候我就想，”季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要是有人能牵着她的手送她上学就好了。”
云晓晴猛地抬头看他，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没有了平日的算计和疏离，只有一片坦诚的温柔，像月光落进了深潭。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飘，怀疑自己听错了。
季沉却避开了她的目光，重新看向暖暖：“我说，王老师的办法很管用。”他用没被抓住的左手，轻轻拂过孩子汗湿的刘海，“你看，她现在就没做噩梦。”
暖暖像是应和他的话，小脑袋往云晓晴手背上蹭了蹭，发出舒服的喟叹。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被子上投下移动的光斑，像串跳跃的金豆子。
“她昨天在车里，一首喊你的名字。”季沉突然又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张成把她往车里塞的时候，她喊‘妈妈救我’；我砸开车窗的时候，她喊‘叔叔小心’。”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云晓晴的手背，“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必须赢。”
“我们？”云晓晴捕捉到这个词，心跳又开始加速。
“嗯，我们。”季沉转过头，这次没再躲开她的目光，“你、我，还有暖暖。”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虎口的伤疤，那里还留着钢笔划破的痕迹，“张成的案子，我己经让律师准备上诉了，不仅要剥夺他的探视权，还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云晓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那些偷拍的照片，想起他西装裤上的灰尘，想起他此刻掌心的温度。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拼图一样，在她心里慢慢拼出完整的形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轻声问，不是质疑，而是想确认。
季沉的目光落在暖暖脸上，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抓着他的手指蹭了蹭，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可能是……”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可能是觉得，你们值得被好好对待吧。”
这个答案和他在警局门口说的一样，却在此刻有了不同的重量。云晓晴看着他眼底映出的晨光，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比任何告白都更清晰。
就在这时，暖暖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还有点迷糊，看着交握的三只手，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开花啦！像幼儿园的向日葵！”她把小手抽出来，又把两人的手往一起按了按，“老师说，花要浇 water 才会开。”
季沉和云晓晴同时笑了起来。孩子的童言无忌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打破了空气中的微妙氛围，却让彼此的距离更近了些。
“饿不饿？”云晓晴趁机抽回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烧退了，想吃点什么？”
“草莓粥。”暖暖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雀跃，“要叔叔陪我吃。”
季沉的眼底瞬间漾起笑意，像被阳光照亮的湖面：“好，叔叔陪你吃。”他站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己经麻了，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云晓晴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的指尖再次相触，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慌忙收回手，假装整理被子，耳根却悄悄红了。
季沉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突然笑了笑，转身往外走：“我去让护士准备草莓粥。”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对了，小熊书包，我己经让助理去幼儿园取了，洗干净烘干了，很快就给你送过来。”
暖暖立刻欢呼起来：“谢谢叔叔！”
云晓晴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留着他的温度。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手背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像个温暖的印记。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不一样了。那些无意识的守护，那些没说出口的温柔，正在病房的晨光里，悄悄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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