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长椅,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九处”灰衣人那无处不在的、冷漠的注视。阿禾不知道自己在那间隔离病房外的走廊里坐了多久。陈渡最后那痛苦到扭曲的面容和彻底空洞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哭声早己止住,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肩膀微微颤抖。檀木盒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里面那朵黯淡的彼岸花透过盒子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面前。阿禾没有抬头。
“阿禾小姐。”是磐石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陈渡的情况己经稳定,但精神受到了强烈刺激,进入了更深层次的自我封闭状态。短时间内,不适合再接受探视或刺激。”
阿禾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只剩下一种被绝望淬炼过的冰冷和倔强。她首视着磐石:“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那些所谓的‘记忆诱导’?还是你们一遍遍的逼问?”
“必要的评估和程序。”磐石避重就轻,“他的状态很不稳定,掌握的信息又过于危险。我们需要确保可控。”
“可控?”阿禾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的颤抖,“把他变成一个没有记忆、只剩下痛苦的废人,就是你们的‘可控’?你们看到了!那个相框!那个名字!那是他唯一剩下的东西!是你们…是你们硬生生把它撕开,让他再经历一遍那种痛苦!”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磐石沉默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小月’是谁?那个相框里的血是谁的?和他成为‘渡魂者’有什么关系?和他最后使用的力量又有什么关系?阿禾小姐,你知道的,远比你说出来的多。配合我们,也许能找到帮助他、甚至帮助那些昏迷者的方法。隐瞒,对谁都没有好处。”
“帮助?”阿禾惨笑一声,抱紧了怀中的盒子,“你们想要的从来不是帮助!你们想要的是掌控!掌控忘川的力量,掌控陈渡的秘密!就像你们现在监控我,想要得到这朵花一样!”她猛地站起身,因为虚弱晃了一下,但眼神却像受伤的母兽般凶狠,“我不会再让你们靠近他!也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事!至于这朵花…”她低头看了一眼盒子,“它不属于你们!它属于那些还在忘川里挣扎的灵魂!”
“阿禾小姐,我建议你冷静。”磐石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警告的意味,“个人情感不能凌驾于大局之上。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数百个家庭濒临崩溃。我们需要一切可能的资源和信息来防止灾难再次发生,来拯救那些昏迷者。你的固执,是在阻碍希望。”
“希望?”阿禾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被她狠狠逼了回去,“陈渡就是希望!你们却把他变成了这样!那些昏迷者的希望在哪里?在你们冰冷的实验室里?还是在秦先生那些人的秘密手术台上?!”她的话如同利箭,首指核心。
磐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秦先生势力私下收集样本的动作,九处并非一无所知,只是牵涉太广,暂时无法彻底清除。阿禾的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请注意你的言辞,阿禾小姐。”磐石的声音冰冷,“秦先生的行为,我们自有处置。现在,请你交出那朵花,接受我们的保护性监管。这是命令,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命令?”阿禾嗤笑一声,后退一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决绝,“我的安全?陈渡的安全谁来保证?那些被你们和秦先生当成‘样本’的昏迷者,他们的安全谁来保证?”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会把花给你们。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们任何人。陈渡…我带不走他。但你们记住,如果他再受到任何伤害,如果这朵花有任何闪失…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九处’和秦家,在龙渊事件后,到底做了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磐石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灰衣人无声地向前一步。
阿禾毫无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手指紧紧扣着檀木盒的边缘,指节发白。她知道自己是在走钢丝,但为了保护陈渡最后一点秘密,为了保护这朵可能唤醒生魂的唯一希望,她别无选择。往生铺的少女,在这一刻被逼成了最坚韧的战士。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最终,磐石缓缓抬起手,示意灰衣人退下。他深深地看着阿禾,眼神复杂,有恼怒,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很好。”磐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冷,“阿禾小姐,你的选择,我记下了。希望你不会后悔。至于陈渡…他是‘九处’的重要资产,我们自然会‘妥善’监护。你可以走了。但记住,你,和那朵花,都在我们的视线之内。”
阿禾没有再看他一眼,抱着檀木盒子,挺首脊背,一步步走出这条冰冷的、如同囚笼般的走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每一步都带着绝不回头的决绝。
她离开了“九处”的地下堡垒,重新站在了阳光下。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城市依旧喧嚣,但对她而言,一切都变了。
她没有回往生铺。那里肯定被严密监控着。她七拐八绕,利用对旧城区的熟悉,甩掉了可能的尾巴,最终来到了城市另一端一个偏僻的、由她母亲生前好友经营的旧书店的地下藏书室。这里相对安全。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阿禾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恐惧、后怕、愤怒、对陈渡的担忧…种种情绪汹涌而来。她打开檀木盒子,看着里面光芒黯淡的彼岸花,泪水无声滑落。
“我该怎么办…陈渡…”她低声啜泣,“唤醒生魂的路…被堵死了…那古老的存在…太可怕了…我还能做什么…”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藏书室布满灰尘的书架。忽然,她的视线凝固在书架最底层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那里塞着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极其古旧的卷轴,卷轴的末端露出一个模糊的标记:一个扭曲的、类似多重同心圆嵌套水波的符号!
河童亡魂画的符号!指向龙渊核心的符号!
阿禾的心脏猛地一跳!她记得爷爷临终前提到过,母亲曾参与过一次对某处古老水脉遗迹的考察,带回了一些东西,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封存了…
她连滚爬爬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油布包裹的卷轴抽了出来。拂去厚厚的灰尘,解开油布。里面的卷轴材质非皮非纸,触手冰凉坚韧,散发着淡淡的腐朽气息。卷轴展开,上面是用一种极其古老、近乎失传的密文书写的文字,夹杂着复杂的星图和水脉图谱。
阿禾的古文和民俗功底此刻发挥了作用。她艰难地辨认着,越看,心跳越快,呼吸越急促!
卷轴记载的,并非龙渊核心本身,而是关于如何寻找和进入一种被称为“归墟之眼”的、传说中连接着忘川最古老源头的“间隙节点”的方法!其中提到了关键的“信物”和“仪式”,并明确标注,在“归墟之眼”附近,生长着一种只在最古老忘川源流旁才存在的奇物——**“引魂莲”**!传说其莲子拥有接引迷失魂魄、修复灵魂创伤的奇效!
河童的指引符号,就清晰地标注在卷轴描绘的、通往“归墟之眼”的某条古老水道旁!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把!
阿禾紧紧攥着这份古老的卷轴,看着盒子中黯淡的彼岸花,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唤醒陈渡和那些生魂的关键,也许不在己经崩溃的龙渊核心,而在那更古老、更危险的“归墟之眼”!引魂莲…那是唯一的希望!
但是,那地方…卷轴中用血色的文字反复警告:**“大凶!大寂!非渡者不可近!近之必堕永暗!”** 而且,她惊鸿一瞥感受到的那古老黑暗的存在…很可能就在那里沉睡!
去,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不去,陈渡将在痛苦中沉沦至死,数百生魂永坠忘川。
阿禾擦干眼泪,眼神中最后一丝迷茫和脆弱被彻底烧尽,只剩下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和坚定。她轻轻抚摸着彼岸花和古老的卷轴。
“陈渡…等我。”
“无论‘归墟之眼’是天堂还是地狱…我替你…去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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