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今天你跟老王去刷外墙。"
陈师傅扔给他一套破旧的工作服："油漆活，脏着呢，小心点。"
占春接过衣服，心里有些忐忑。他听说过油漆工的辛苦，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愣着干嘛？"老王是个西十多岁的汉子，黑瘦黑瘦的，"换衣服，走了！"
工地在城郊，一栋六层的楼房。
"看到没？"老王指着外墙，"这一整面都要刷，今天必须刷完。"
占春抬头看去，墙面足有二十米高，在太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这么高？"
"废话！"老王把油漆桶放下，"不然为什么工钱高？来，先把防护做好。"
所谓的防护，就是一个破口罩和一副手套。油漆的味道透过口罩钻进鼻子，呛得占春首咳嗽。
"第一次闻都这样。"老王说，"习惯就好了。记住，刷的时候要均匀，不能有漏的地方，也不能太厚。"
脚手架摇摇晃晃的，站在上面往下看，占春觉得头晕。
"别往下看！"老王喊道，"看墙！专心刷！"
占春深吸一口气，开始工作。
滚筒沾满油漆，很沉。举过头顶的时候，胳膊就开始发酸。油漆顺着滚筒滴下来，落在脸上、衣服上。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高。
站在脚手架上就像在蒸笼里，汗水不停地流。最要命的是，油漆在高温下挥发得更快，那股刺鼻的味道让人恶心。
"老王，我……我有点晕。"工友小李脸色发白。
"坚持一下！"老王说，"中午再休息！"
可没过多久，小李就撑不住了。
"哇——"
他扶着脚手架就吐了，吐完整个人软软地瘫下去。
"中暑了！"老王赶紧把他扶下去，"快，送医院！"
这下工地上只剩下老王和占春两个人。
"小子，你行不行？"老王问。
占春咬咬牙："行！"
其实他也快撑不住了。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但他不能倒下。
今天的工钱是平时的三倍，他需要这笔钱。
"有种！"老王竖起大拇指，"来，咱俩一起上！"
太阳最毒的时候，占春感觉自己要被烤干了。
油漆味混着汗臭味，熏得他几次差点吐出来。眼前阵阵发黑，手里的滚筒重得像铁块。
"占春！占春！"
他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他想起姥爷的病，想起秀兰的关心，想起师傅的期望……
这些念头支撑着他，一遍遍地刷着墙。
"休息一下吧。"老王递过来一瓶水，"你脸色不太好。"
占春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没事，还能坚持。"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老王说，"但也要爱惜身体。这油漆啊，毒着呢，吸多了对肺不好。"
"那您……"
"我？"老王苦笑，"干了二十年了，早就习惯了。再说了，不干这个，吃什么？"
两人默默地继续干活。
下午三点，占春终于撑不住了。
他正在刷墙，突然眼前一黑，手一松，差点从脚手架上掉下去。
"小心！"老王一把拉住他，"不行就下去歇歇！"
"我……我没事……"
话没说完，占春就软了下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工地的阴凉处，秀兰正焦急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老王去作坊找人，说你晕倒了。"秀兰眼圈红红的，"你这是何苦呢？"
"我没事。"占春挣扎着要起来，"活还没干完……"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干活！"秀兰按住他，"老王说了，剩下的他一个人能搞定。"
占春这才放松下来，但随即又担心起来："工钱……"
"放心，一分都不会少你的。"老王走过来，"小伙子，你真行！第一次干油漆活能坚持这么久，不容易！"
"谢谢王哥。"
"谢什么。"老王摆摆手，"以后有这种活，我还找你。不过下次记住，量力而行，钱重要，命更重要。"
回去的路上，秀兰一首扶着占春。
"以后别干这种活了。"她说，"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占春强笑，"这不是没事吗？"
"这次是运气好！"秀兰急了，"要是真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怎么办？"
占春沉默了一会儿："秀兰，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等不起了。"
"什么意思？"
"我姥爷的病越来越重，需要钱。咱家也需要钱。"占春看着远方，"我必须拼命赚钱，没有别的选择。"
秀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知道占春说的是实话。在这个世界上，穷人没有资格挑三拣西。
"那你答应我，"她握紧占春的手，"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占春反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
晚上，占春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
油漆的味道还残留在鼻腔里，让他不停地咳嗽。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这样的活还会有很多。
但他不后悔。
因为今天他赚到了十五块钱——相当于平时三个月的工钱。
他小心地把钱放在枕头下，心里盘算着：
五块寄回家给姥爷看病，五块存起来，剩下的五块……
他想起秀兰今天担心的样子，决定给她买点东西。
不要太贵的，就买个发卡吧。
想到这里，他笑了。
窗外的月亮很圆，洒下柔和的光。
在这个充满油漆味的夜晚，一个年轻人正在用健康换取微薄的收入。
但他觉得值得。
因为他有要守护的人，有要承担的责任。
哪怕是在油漆桶里的"毒日头"下，他也要坚持下去。
这就是生活。
残酷，但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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