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占春被一阵轻微的抽泣声惊醒。
他侧耳倾听，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推开柴房的门，月光下，他看到秀兰蜷缩在院墙角落，肩膀一抽一抽的。
"秀兰？"占春轻声叫道。
秀兰吓了一跳，赶紧擦眼泪："你……你怎么起来了？"
"听到有声音。"占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秀兰摇摇头，却止不住眼泪。
"是不是你爸又骂你了？"
"不是……"秀兰哽咽着，"占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占春愣了。
"都是因为我们家，你才受这么多苦。"秀兰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看你每天那么累，身上都是伤，我……我心里难受！"
占春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在为自己担心。
"傻丫头。"他笨拙地拍拍秀兰的肩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秀兰抬起泪眼，"要不是当我们家的上门女婿，你现在说不定……"
"说不定还在村里种地呢。"占春接过话，"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连媳妇都娶不上。"
"你别安慰我了。"秀兰抹抹眼泪，"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在哪都能过得好。"
占春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本来想明天给你的，现在给你吧。"
秀兰打开一看，是一个木头雕的小兔子，虽然手艺还很粗糙，但能看出用了心思。
"这是……"
"你属兔的，对吧？"占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偷偷问过你娘。这是我用师傅给的下脚料雕的，不值钱，但……"
"我很喜欢！"秀兰把小兔子紧紧握在手心，新的眼泪又涌出来，不过这次是感动的泪水。
"秀兰，我跟你说实话。"占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刚来的时候，我确实不情愿。但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现在我觉得，能遇到你，是我占春最大的福气。"
秀兰的脸腾地红了："你……你别乱说……"
"我没乱说。"占春握住她的手，"秀兰，我知道咱们的开始不太好，但我保证，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我不要什么好日子。"秀兰摇头，"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我会的。"占春说，"为了你，我会好好的。"
两个年轻人在月光下相视而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意己经相通。
"咳咳！"
一声咳嗽打破了宁静。老李站在屋门口，板着脸："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干什么？"
秀兰赶紧站起来："爹，我……"
"行了，进屋吧。"老李瞪了占春一眼，"你小子，别以为学了点手艺就能胡来！"
"爸，我没有……"
"少废话！"老李转身进屋，走到门口又回头，语气软了些，"占春，明天陈师傅找你有事。"
第二天一早，占春就去找陈师傅。
"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陈师傅神色有些复杂，"城东新开了个食品厂，在招工。"
"食品厂？"
"对，叫'乡巴佬'。"陈师傅说，"工资比这里高，一个月能有八块钱。而且管吃管住，还是正式工。"
八块钱！占春心动了。这比在作坊多了三块钱。
"不过……"陈师傅话锋一转，"那是流水线作业，很枯燥，而且管理严格。不像在这里，还能学点手艺。"
占春陷入了沉思。
一边是稳定的高收入，一边是继续学手艺的机会。
"陈师傅，您觉得我应该去吗？"
陈师傅叹了口气："这得你自己决定。不过我提醒你，手艺是一辈子的事，钱是一时的事。"
晚上，占春把这事告诉了马师傅。
"去吧。"出乎意料，马师傅很干脆，"年轻人，该闯就得闯。"
"可是师傅，我的手艺还没学完……"
"谁说在厂里就不能学了？"马师傅说，"晚上下班你还可以来。再说了，去厂里见见世面也好。"
得到师傅的支持，占春下定了决心。
"秀兰，我想去乡巴佬厂试试。"吃饭的时候，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秀兰愣了一下："为什么？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那边工资高。"占春如实说道，"我想多赚点钱，早点还清债务，也好……也好早点成家。"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小声，但秀兰还是听到了，脸又红了。
"我支持你。"老李突然开口，"男人就该有闯劲。去吧，不行再回来。"
老李媳妇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就这样，占春决定去乡巴佬厂。
临走前一晚，秀兰又给他收拾东西。
"这是我做的鞋垫，你带着。"她把两双鞋垫塞进包里，"厂里肯定要站很久，用得着。"
"谢谢。"占春接过鞋垫，心里暖暖的。
"还有这个。"秀兰又拿出一个小香囊，"里面装了些提神的草药，累了闻闻。"
"秀兰……"
"别说了。"秀兰低着头，"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我答应你。"占春郑重地说，"而且我保证，每个星期天都会回来看你。"
"谁稀罕你回来。"秀兰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满是不舍。
第二天清晨，占春背着包袱准备出发。
全家人都来送他。老李给了他两块钱当路费，老李媳妇塞给他几个煮鸡蛋。
"好好干。"老李拍拍他的肩膀，"别给咱家丢人。"
"爸，您放心。"
秀兰站在最后面，欲言又止。
占春走到她面前："等我安顿好了，就接你去看看。"
秀兰点点头，眼圈红了。
"走了。"占春转身离开。
走出巷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秀兰还站在原地，向他挥手。
阳光洒在她身上，那一刻，占春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
秀兰，等着我。
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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