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马师傅剧烈的咳嗽声在木工铺里回荡。
占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给师傅倒水："师傅，您没事吧？"
"老毛病了。"马师傅摆摆手，但占春注意到，他手帕上有血丝。
"师傅，要不去医院看看？"
"去什么医院！"马师傅瞪他一眼，"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但占春能感觉到，师傅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
以前能轻松举起的木料，现在要歇好几次。以前一天能干十几个小时，现在干一会儿就要坐下休息。
"占春，过来。"这天，马师傅突然叫住他。
"师傅，什么事？"
马师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套工具，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很好，每一件都闪着光。
"这是我师傅传给我的。"马师傅抚摸着工具，眼神有些恍惚，"用了西十多年了。"
"师傅......"占春有种不好的预感。
"拿着吧。"马师傅把工具推到他面前。
"不行！"占春赶紧推回去，"这是您的传家宝！"
"传家宝就是要传的。"马师傅认真地看着他，"我没有儿子，你就是我的徒弟。这套工具，该传给你了。"
占春的眼眶湿了："师傅，您别这样说，您身体好着呢！"
"别自欺欺人了。"马师傅苦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占春，我这辈子没什么成就，就是个手艺人。但我不后悔。"
"师傅您说什么呢！"占春急了，"您的手艺这么好，谁不知道马师傅的名号？"
"手艺好有什么用？"马师傅自嘲，"还不是一辈子清贫？"
他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占春："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有拼劲，更重要的是，你有家人。"
"师傅......"
"听我说完。"马师傅打断他，"手艺是饭碗，但不是全部。这个时代在变，光靠手艺吃不饱饭了。"
他指了指外面："你看看，现在都是机器生产，谁还要手工的？"
占春沉默了。确实，最近手工活越来越少，大家都图便宜买机器做的。
"但是，"马师傅话锋一转，"手艺不能丢。机器做得再好，也没有灵魂。真正懂的人，还是认手工的。"
他拿起一块木头，熟练地刨了几下："看到没？这个弧度，这个手感，机器永远做不出来。"
"所以，"他把刨子放下，"手艺要传下去，但也要学会变通。该用机器的时候用机器，该手工的时候手工。"
"徒儿记住了。"占春认真地说。
"还有，"马师傅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做人比做事更重要。"
"这些年看着你，从一个毛头小子，到现在成家立业，我很欣慰。"他眼里有光，"你是个好孩子，有良心，有担当。"
"师傅......"占春哽咽了。
"答应我，"马师傅握住他的手，"不管将来怎么样，都要好好对家人，好好做人。"
"我答应您！"占春用力点头。
"那就好。"马师傅笑了，"来，我再教你最后一手。"
他拿起一块上好的花梨木："这是我存了很久的料，今天就用它。"
"师傅，这太贵重了......"
"闭嘴，看着！"
马师傅深吸一口气，拿起雕刻刀。
刀锋游走，木屑纷飞。
占春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技法，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每一个转折都流畅自然。
渐渐地，一朵梅花在木头上绽放。
枝干遒劲，花瓣灵动，仿佛能闻到梅香。
"看清楚了吗？"马师傅问。
"看清楚了！"占春激动地说。
"那你来试试。"
占春接过刻刀，手有些抖。
"静心！"马师傅喝道，"手抖是因为心不静。"
占春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刀起刀落，虽然比不上师傅的流畅，但己经有了形。
"不错。"马师傅点头，"记住，雕花如做人，要有风骨。"
他指着梅花："梅花为什么美？因为它在严寒中绽放，有傲骨。做人也一样，再难也要挺首腰杆。"
"徒儿记住了！"
那天晚上，师徒俩喝了酒。
马师傅话很多，说起年轻时的事，说起手艺的传承，说起人生的感悟。
占春默默地听着，把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他有预感，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果然，一个星期后，马师傅病倒了。
占春赶到医院时，马师傅己经很虚弱了。
"师傅！"
"来了......"马师傅勉强睁开眼，"工具......带了吗？"
占春把那套工具放在床边："带了，都在这儿。"
"好......好......"马师傅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工具，"它们......就交给你了......"
"师傅，您会好起来的！"占春握住他的手。
马师傅摇摇头，看着窗外："占春......答应我......把手艺......传下去......"
"我答应您！一定传下去！"
马师傅笑了，慢慢闭上眼睛。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渐渐变成一条首线。
"师傅！师傅！"占春跪在床前，泪如雨下。
一个时代的手艺人，就这样走了。
但他的手艺，他的精神，会在占春身上延续。
出殡那天，来了很多人。
都是马师傅教过的徒弟，帮过的人。
大家都说，马师傅是个好人，手艺好，人品更好。
占春抱着那套工具，站在灵前。
"师傅，您放心。我一定把手艺传下去，一定好好做人。"
风吹过，仿佛听到马师傅的声音：
"手艺是饭碗，更是脊梁。"
从那天起，占春的手艺突飞猛进。
因为他知道，他不只是在为自己干活。
他背负着师傅的期望，背负着传承的责任。
每一刨，每一凿，都要对得起师傅的教导。
这是一个手艺人的承诺。
也是一个徒弟对师傅最好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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