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现现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屏幕还亮着陆骁发来的照片。田埂上的断苗、带朱砂的脚印,像一根绷紧的弦勒进她的神经。她正要回拨,窗外传来熟悉的引擎声,低沉而稳,碾过村道碎石。
她抬眼望去,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院外。车门打开,陆沉走下来,风衣下摆沾着雨水,眉头微锁,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他抬头,目光穿过窗棂,与她对上。
几乎同时,村口方向传来脚步声。陆骁背着一个军用背包,肩头落着细密雨珠,大步走来。他看见陆沉的车,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前。
三人隔着院子,静默对峙。空气像被什么压住,沉得发闷。
“资金流查清了。”陆沉先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二婶表妹的账户昨天被冻结,转账记录全调出来了。你要的闭环,差最后一环。”
阮现现没动,指尖还搭在手机边缘。她看着陆沉,又看向陆骁。一个从城市风尘仆仆赶来,一个从任务途中折返,都带着她无法忽视的痕迹。
“你来干什么?”陆骁走到院门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审视。
“我来送证据。”陆沉没看他,只将文件夹递向阮现现,“也来看看,你能不能扛住接下来的事。”
阮现现接过文件夹,指尖触到边缘一道明显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过。她没打开,只是抱在怀里。
“我不需要人来看。”她说,声音很轻,却清晰,“我自己能走完。”
陆骁走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她:“边防慰问的茶叶,听说能压惊。”布包上印着几个小字:边防慰问品。
她接过,指尖碰到他粗糙的掌心。那一瞬,她想起上一世,她一个人蹲在田埂上,看着金薯苗被拔光,没人来,也没人问。
她低头,把茶叶放进木桌抽屉,顺手关上。动作利落,像在封存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陆沉看着她,没说话。陆骁也没再开口。两人站在屋檐下,一个穿风衣,一个穿军装,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两片不同的水花。
夜深了,阮现现坐在院中竹椅上,摊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证据链的脉络越来越清晰,但她的心却像被什么撕扯着。
脚步声轻响,陆骁走来,手里拎着一件军大衣。他没说话,只是将大衣披在她肩上。
“你瘦了。”他说。
她抬眼,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他刚从边境回来,任务持续了十七天,没洗过一次热水澡。
“你怎么知道我瘦了?”她问。
“我听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台旧式录音机,“你上个月在田里说的数据,我都录了。每天睡前听一遍,像你在身边说话。”
他按下播放键。她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来,带着风声和虫鸣,说着金薯的含糖量、土壤湿度、病虫害防治。背景里,还有她轻咳了一声。
她愣住。
他一首留着这些?在边境的夜里,在风雪哨所中,听着她讲农事?
录音机发出微弱的电流声,电池快耗尽了。她伸手想关,却被他轻轻挡住。
“别关。”他说,“再听一遍。”
她没再动,只是低下了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被什么温柔地击中了,疼得发软。
第二天晌午,陆沉在堂屋摊开一份文件。纸张厚实,封面上印着外文,但第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复印件——是她小时候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站在老屋门前。
“海外有合作方愿意预付三成定金。”他指着条款,“如果国内局势不稳,你可以先转移资产,全身而退。”
她翻到担保人那一栏,看到“陆沉”两个字,工整有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我不想你再陷进去。”他说,“上次你一个人扛,结果呢?没人听你说话,没人帮你。这次,至少有条退路。”
她盯着那张照片。那是她十岁那年的夏天,奶奶还健在,爷爷还没把她赶去下乡。照片上的她笑得毫无防备。
“如果我选择留下呢?”她忽然问。
陆沉抬眼,目光沉静。
“只要你需要,我永远在。”他说,“不是退路,是同行。”
她合上文件,没说话。可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她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无法忽视任何一个人。陆骁的守护是炽热的,像火把照亮黑夜;陆沉的付出是沉默的,像暗流托起孤舟。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把她从泥潭里往外拉。
可她不能倒,也不能选错。
第三天夜里,暴雨突至。
电话铃响得急促。村委打来:“金薯地积水严重,排水渠堵了!”
她抓起雨衣就往外冲。雨点砸在脸上,像针扎。田埂泥泞,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远远看见两道身影在田里。
陆骁己经跳进沟渠,徒手挖泥,雨水冲刷着他结实的背脊。陆沉站在田埂上,指挥村民搬运沙袋,自己也扛着一袋,雨水浸透了他的衬衫。
两人没有交流,却默契地分工。一个在前疏通,一个在后支援。
阮现现站在田头,手里捧着陆沉递来的热姜茶,瓷杯烫得她指尖发红。她看着陆骁在泥水里挣扎,想起上一世,她一个人在暴雨中挖渠,手指磨破,没人来帮,也没人看见。
她忽然把姜茶塞进陆沉手里。
“谢谢。”她说。
然后转身,跳进沟渠。
泥水瞬间漫过小腿,冰冷刺骨。她蹲下,和陆骁并肩挖土。他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最深的那段让给她。
陆沉站在雨里,没走,也没动。他看着她湿透的背影,看着她和陆骁在泥水中并肩而作,像一对早己默契的伴侣。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模糊了视线。
阮现现一铲一铲地挖,泥土混着雨水从指缝滑落。她忽然觉得手腕内侧一阵刺痒,低头一看,袖口被荆棘勾破,露出一道旧疤——弯月形,边缘不规则,位置正好与阮宝珠的烫伤对称。
她怔了一下。
命运像一张网,把她们绑在一起,也把现在这三个人,缠得越来越紧。
她抬头,看见陆骁正用力撬开一块压住排水口的石头。他的手臂青筋暴起,雨水顺着肌肉线条流下。她伸手去帮,两人手指在泥中相触,短暂交叠。
陆沉在田埂上,慢慢拧紧雨衣的扣子。他没再递姜茶,也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站着,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雕像。
阮现现继续挖土,心跳却乱了节奏。她知道,自己己经开始动摇。可她不能选,也不敢选。
她怕选错一个人,就辜负了另一个。
更怕选错了,就再也走不回这条路。
雨越下越大,排水渠终于通了。浑浊的水流缓缓退去,金薯苗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阮现现站在沟里,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陆骁递来一块干布,她接过,擦了擦脸。
陆沉走下田埂,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回去换衣服,别生病。”
她点头,正要走,陆骁忽然说:“我送她。”
陆沉没动,也没反对。只是将手中的姜茶递还给随行的村民,转身走向停车处。
阮现现站在原地,看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离开。一个背影挺拔如松,一个步伐沉稳如山。
她低头,看见自己沾满泥水的手,掌心还残留着陆骁递布时的温度。
她攥紧了那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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