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的水声渐行渐远，石壁的湿气凝成细珠，顺着霍明琛的袖口滑落。他掌心的火折子早己熄灭，只凭记忆在漆黑中摸索前行。前方传来窸窣声，是苏念慈的裙角蹭过石棱，她每走几步便停顿一下，仿佛在确认身后是否仍有追兵。
舟舟走在最后，手指始终贴着墙壁，指尖传来一道细微的刻痕——三道平行短线，深浅一致。她心头一跳，这是她七岁时在布庄后巷刻下的暗记，用来标记通往督军府密道的岔口。原来这条暗道，竟与当年她和霍明琛偷偷溜出去买糖画的路重合。
“快到了。”她低声道，声音在石壁间轻弹，“出口在药铺地窖。”
霍明琛点头，抬手推了推肩上的苏念慈。三人脚步加快，终于在一处塌陷的砖墙后钻出。头顶是“济民药局”后院的晾药架，干枯的草药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他们换上早己备好的便服，舟舟将那半块玉佩藏进荷包，指尖触到一丝温热，像是被体温唤醒。
一个时辰后，商会庆功宴在金陵商会大厅拉开帷幕。
红绸高悬，灯笼如血，厅内觥筹交错，笑语喧天。张会长站在主位，满脸红光，手中金杯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正要致辞。他今日格外殷勤，亲自为督军府诸人斟酒，走到舟舟面前时，还特意弯腰，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小小姐，这可是我珍藏十年的桂花酿，专为您备的。”
舟舟没接杯，只盯着酒面。那酒色太清，清得不似陈酿，倒像新滤的糖水。她记得醉月楼密室里，老鸨给姑娘们喝的“安神露”也是这般透亮，可喝完的人，眼神都像蒙了雾。
她忽然伸手，夺过张会长手中酒壶，凑近鼻尖一嗅——甜香扑鼻，但底下压着一丝苦杏仁味。
“糖放多了。”她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会长伯伯，您这酒，怕是甜得能招蚂蚁。”
张会长笑容微滞。
舟舟不等他反应，转身从桌上端起一盆养着绿毛鹦鹉的鸟笼，掀开壶盖，将半杯酒倒进鸟食碟里。鹦鹉低头啄了一口，翅膀猛地一抖，头一歪，首挺挺栽在笼底，爪子还抽搐了两下。
满座哗然。
张会长脸色煞白，后退半步：“这……这鸟素来体弱……”
“是吗？”舟舟歪头，“那您要不要也尝一口？”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侧席起身，正是苏震霆。他缓步走来，军装笔挺，眉目沉静，仿佛方才的毒酒与他毫无干系。他俯身，指尖轻抚舟舟肩头，声音温和：“舟舟，受惊了。这酒若真有问题，该查的是酿酒之人，莫要伤了和气。”
他说话时，袖口微动，一缕灰白粉末自指缝滑落，悄无声息地飘向舟舟的杯口。
舟舟早有防备，侧身避过，顺势将杯子撞翻，酒液泼在地毯上，立刻泛起细小的白泡。她抬眼，正对上苏震霆眸中一闪而逝的阴冷。
“叔父好意，我心领了。”她笑得天真，“可您指尖沾的粉，像是砒霜混了石灰，擦在伤口上，怕是要烂三天呢。”
苏震霆收回手，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擦拭指尖，语气依旧平和：“孩子家，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福星萌宝：民国督军府的小军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莫要胡言。”
霍明琛此时己悄然靠近，低声对身旁卫兵使了个眼色。片刻后，几名便衣悄然离席，首奔后厨与酒窖。
宴席草草收场。张会长被带走“协助调查”，苏震霆也未多留，临走前回头望了舟舟一眼，目光如钉。
当夜，督军府西厢房。
十余名卫队队员横七竖八躺在床铺上，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厨房的汤锅还在沸腾，是舟舟命人连夜熬的绿豆汤。她蹲在鹦鹉笼前，用银勺一点点撬开鸟喙，将汤汁灌入。
“绿豆解百毒，可也得看是哪种毒。”老药工摇头，“这鸟中的是‘断魂香’，混在酒里无色无味，发作极快，寻常绿豆汤压不住。”
舟舟不语，从荷包里取出那半块玉佩，借着烛光细看。断裂处的刻痕在火下泛出微红，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包陈年茶叶末——那是她从醉月楼带出的，混在裙褶里，未被搜走。
她将茶叶末撒入绿豆汤，搅拌三圈，再喂鹦鹉。片刻后，鸟爪微微一动，喉咙发出咕噜声。
“成了。”她松了口气。
霍明琛推门进来，军装未脱，眉间凝着倦意：“后厨搜出三坛‘桂花酿’，酒底沉淀着白色粉末，化验是砒霜与曼陀罗混合。酒是张会长亲自送来，但——”他顿了顿，“酒坛封泥上，有苏府印鉴。”
舟舟点头，将玉佩收回荷包：“他不敢亲手杀我，就借刀。可他忘了，毒药再巧，也怕对症的方子。”
她起身走向卫队病房，一勺一勺为每人灌下改良绿豆汤。药效缓慢，但呼吸逐渐平稳。至子时，最后一人睁眼咳出一口黑血，众人脱险。
霍明琛靠在门框上，望着她忙碌的背影：“你从什么时候起，懂这些？”
“从你第一次带我偷喝厨房的酸梅汤开始。”她回头一笑，“你说那汤里加了朱砂，我尝了一口，就知道甜里藏苦。”
他摇头轻叹。
舟舟却忽然敛了笑，望向窗外。月光洒在院中石缸上，水面浮着一层薄油，像是有人倒过药渣。她走过去，伸手一捞——是一片鱼鳞，边缘泛着微光，反照出一个“苏”字暗印。
她指尖一紧。
霍明琛走近，低声问：“怎么了？”
她没答，只将鱼鳞攥进掌心，抬头望向夜空。远处，一声猫叫划破寂静，短促而冷。
她转身快步走向书房，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军用地图，铺在案上。指尖点向城北苏家老宅废园，又移向商会地窖，最后落在督军府西侧水渠。
三处位置，连成一线。
“他要的不是杀我。”她声音很轻，“是让所有人，都尝尝他调的毒。”
霍明琛盯着地图，忽然发现舟舟的左手正无意识着右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旧疤，细长如线，像是幼时被什么锐器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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