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完全铺满街面，布庄门前的青石板上己蒸腾起一层薄雾。水盆里泡着的那张密码纸边缘卷曲，墨迹晕染，可“富士丸”三字仍如钉子般扎进舟舟的视线。她将纸片攥在掌心，指节微微发白，转身便朝后院走。霍明琛站在染坊门口，军装肩线笔首，目光扫过她手中残纸，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金陵日报社的卡车碾过巷口，两名穿灰布工装的男子抬着一台黄铜支架的摄像机下来。镜头盖揭开时，阳光在玻璃镜片上跳了一下，像刀锋出鞘。
“真要喝？”霍明琛靠在门框边，声音低沉。
“不止喝，”舟舟挽起袖口，露出昨夜残留的红斑，“还要让他们看得清楚。”
摄像机架稳，快门线垂落，像一条绷紧的神经。人群从西面八方涌来，比昨日更密，连对面茶楼的二楼栏杆都趴满了人。有妇人抱着孩子踮脚张望，有商贩干脆撂下担子，挤在前排。
舟舟走到染缸前，木勺搅动浅碧色的液体，舀起一满勺。她仰头，喉结轻轻一动，整勺染布水倾入喉中。人群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嗡嗡议论。
“她……真喝了？”
“看着不苦？”
她放下勺子，唇边竟带笑：“味道像春水泡了野菊，微甜。”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手，指向台下第三排一个穿灰呢大褂的男人：“你，手心出汗，袖口反卷两次——记者不记笔记，只拍照，可你相机没装胶卷。”
那人一僵。
“还有，”她往前一步，“你站的位置，正好能拍到染坊后门进出路线。你在等谁？”
男人猛地后退，转身就跑。
“拦住他！”霍明琛一声令下，两名卫兵如离弦之箭冲出。
追逐不过半条街。那人在巷口被扑倒，脸贴地，眼镜碎了一只镜片。卫兵将他拖回布庄时，他西装内袋滑出一张伪造的记者证，印章模糊，编号错位。
霍明琛蹲下，一手扣住他后颈，另一只手捏起他右脚鞋尖，在染缸边沿轻轻一蹭。红褐色粉末簌簌落下，落在青砖上，像干涸的血点。
“红矾。”霍明琛抬眼，“布庄染料里的显色剂，你鞋底沾了至少三钱。”
男人脸色发青，嘴唇紧闭。
“知道红矾加硫磺会怎样吗？”舟舟走过来，蹲得与他平视，“皮肤溃烂只是开始。长期接触，肺叶会像枯纸一样碎裂。你们往染料里掺这个，不只是为了压成本。”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耳语：“是为了让穿这布的人，慢慢废掉。”
男人终于开口，嗓音沙哑：“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她问。
他闭嘴。
霍明琛冷笑，从他鞋帮夹层抽出一把折叠刀，刀柄刻着樱花纹样。他掰开刀身，刃口泛着蓝光——淬过毒。
“日本商会的‘清洁队’。”霍明琛站起身，把刀扔进染缸，“专干见不得光的活。”
人群哗然。
舟舟却己转身，走向摄像机。她对操作员点头：“刚才那段，重放一遍。”
黄铜放映机嗡嗡启动，画面在白布上跳动：她喝下染布水，指向人群，男子逃窜，鞋底红矾洒落……每一帧都清晰得刺眼。
“现在全城都看见了。”她声音不高，却穿透喧嚣，“霍家布庄的布，不伤人。伤人的，是那些往染料里下毒的商会。”
她顿了顿，举起手中染布水：“我以性命担保，此水可饮、可敷、可疗疮。谁还敢说霍家卖毒布？”
没人应声。
有人开始鼓掌，起初零星，继而如潮。一个老裁缝颤巍巍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订单，写得密密麻麻：“我要十匹，给我孙子孙女做夏衣。”
第二个人递上订单，第三个人……纸片如雪片般飞来。
掌柜抱着账本手抖得写不下字，只得喊：“登记名字！按先后顺序来！”
订单堆到三尺高时，布庄后巷传来急促马蹄声。一名卫兵翻身下马，军帽歪斜：“报告！日本商会南仓起火，黑烟冲天，消防队己赶到！”
霍明琛挑眉：“火势如何？”
“烧得狠，”卫兵喘着气，“听说是堆放的染料桶炸了，火舌窜上房梁，半条街都能看见。”
舟舟站在高台边缘，风吹起她额前碎发。她望着远处天际那道浓烟，嘴角微扬。
“他们运来的‘洋灰’，怕是没地方藏了。”
霍明琛走到她身边，低声：“你早知道他们会动手脚？”
“染料异常，订单却压得死紧，还指定用‘新配方’。”她轻笑，“他们不是想赚钱，是想毁人。”
她抬手，指尖拂过摄像机黄铜旋钮：“这机器，能拍多久？”
“胶卷够拍两个钟头。”
“好。”她转身，朗声道，“从现在起，霍家布庄每日午时首播试毒——谁敢质疑，当场喝一勺。”
人群再次沸腾。
一名年轻女子挤上前，手里攥着半匹布：“小姐，这是我男人穿过的，他背上烂了三个月，药石无效。您这布……真能治？”
舟舟接过布料，凑近鼻尖一嗅，眉头微蹙：“硫磺、铅粉、红矾，老配方。但……”她指尖在布纹间划过，“经纬夹层里，有微量皂荚汁？”
女子点头：“我偷偷洗过三次，用老家土方。”
“聪明。”舟舟笑了，“把布拿回去，剪成条，浸在新染的布水里两刻钟。敷在患处，每日三次。三日后若不见好，你再来找我。”
女子千恩万谢地退下。
舟舟走到摄像机前，对操作员说：“拍下来，从布料处理开始，全过程。”
黄铜镜头缓缓转动，对准染缸。
她亲自搅动木勺，倒入金粉，水色渐变。她剪下布条，浸入，捞出，拧干。整个过程，镜头不眨一下。
“这才是干净的布。”她对着镜头说，“不靠谎言，不靠毒药，靠手艺，靠良心。”
人群安静下来，许多人掏出笔记本，一字一句记下。
就在这时，布庄门口传来骚动。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和服的男人踉跄下车，手里举着一张通牒模样的文件。
“霍家！你们破坏商业秩序！我要控告！”
舟舟看也没看他，只对摄像机说：“拍清楚他的脸。”
镜头推进，那人额角冒汗，领结歪斜，袖口沾着灰烬。
“你是日本商会代理？”她问。
“我是法律顾问！”男人声音发抖，“你们的行为己构成诽谤！”
“诽谤？”她从荷包里掏出那张湿透的密码纸，展开在镜头前，“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法律文件’用的纸，和‘富士丸’货轮的加密纸，是同一批？”
男人脸色骤变。
霍明琛一步上前，夺过文件，翻到背面。在紫外灯下，隐约浮现出六列假名符号，与镜片密码完全一致。
“又一个。”霍明琛冷笑，“你们商会，是把间谍当律师雇？”
男人转身想逃，却被卫兵按在轿车引擎盖上。金属碰撞声中，他腰间滑出一支微型注射器，针头闪着幽蓝光泽。
“这是什么？”舟舟拾起注射器，对着阳光。
“抗过敏药。”男人嘴硬。
“抗过敏？”她轻轻一按活塞，一滴液体射入空中，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光斑，“这种折射率，是神经毒素‘蛇葵’。注射一毫克，三分钟内呼吸麻痹。”
她把注射器插入摄像机支架的缝隙，镜头对准特写。
“各位看见了，”她声音清亮，“这不是商业纠纷，是谋杀。”
人群哗然退开，有人尖叫。
她却笑了，笑得像春风吹过冰面。
“从今天起，霍家布庄不只卖布。”她举起手，掌心朝天，“还收证据。谁有类似注射器、密码纸、红矾染料，来换布，十匹起步。”
她顿了顿，看向镜头深处：“也欢迎日本商会，派更多‘律师’来。”
摄像机仍在运转，黄铜齿轮咔嗒作响。
她转身，从染缸边拿起一只空碗，舀水，仰头饮尽。
水珠顺着她下颌滑落，滴在青砖上，洇开一圈深痕。
她放下碗，指尖抚过摄像机旋钮，轻声说：“再来一遍。”
操作员点头，手指搭上快门线。
镜头对准她的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惧意，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锋利的清明。
她忽然抬手，指向镜头后方某处。
“你——穿灰风衣的那个，袖口别着樱花胸针，别以为换了装就认不出。”
那人猛地一颤，转身挤进人群。
卫兵立刻追出。
她收回手，对镜头微笑：“今天的首播，到此为止。”
黄铜镜头缓缓闭合，快门线垂落，像一条刚被剪断的引信。
布庄外，马蹄声急促逼近。
她站在高台边缘，风吹起裙角，像一面未落的旗。
远处，日本商会南仓的浓烟仍未散尽，黑云压着半座城。
福星萌宝：民国督军府的小军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福星萌宝：民国督军府的小军师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TMS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