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血迹还在蔓延，像活物般顺着砖缝爬行。舟舟蹲下身，指尖在血泊边缘一触即收，温的，还没凝。
她抬头看向黄包车底，车轴上挂着半片撕裂的布条，靛蓝底子，绣着细小的梅花——苏念慈惯用的衣料。她猛地掀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滩新血浸透了草垫，腥气扑鼻。
“她不是车夫。”霍明琛靠着车轮喘息，左臂的血顺着指尖滴落，“是调包。”
“她把我们引出来了。”舟舟从裙袋摸出火折子，吹亮后照向车底暗格——一张折叠的纸条卡在夹层，被血浸了半边。她抖开，字迹歪斜：“法场……子时……名单有假。”
风从巷口灌进来，火苗一晃，纸条烧出个洞。
“走。”她把灰烬塞进算盘夹层，转身扶起霍明琛，“他们要清场前杀人。”
黄包车被弃在巷尾，两人一瘸一拐穿过后街。法场在城西荒坡，此时己亮起三盏红灯笼，围栏外站着一排亲兵，枪口朝天，像一排铁刺。
舟舟伏在坡顶草丛，数了数，十七人，分三组轮岗。正中木台绑着一个人影，头套黑布，手脚捆在桩上。台角立着告示牌：“通共逆贼，午时正法。”
“不是名单上的人。”霍明琛咬牙，“那是我卫队的副官，替我顶罪。”
“所以名单是假的。”舟舟冷笑，“他们要借枪声灭口，再把罪名按回你头上。”
她解下算盘，黄铜珠子在月光下泛青。这是她从军营带出的唯一武器，也是开锁的钥匙。
“你在这等。”她把霍明琛塞进石缝，“我去撬侧门。”
“你疯了？那是死局！”
“正因为他们觉得是死局，才不会防一个小丫头。”她回头一笑，裙角一甩，滑下坡去。
她绕到法场西侧，那里有扇铁门，锁是老式铜挂锁，锁眼朝外。她蹲在草里，算盘珠子对准锁孔，手指轻拨——三长两短，试探机关深度。锁芯有异响，她皱眉，这不是普通锁，内部加了弹簧陷阱。
她从嘴里吐出一根细铁丝，是之前咬断的发钗。铁丝探入，勾住簧片，缓缓卸力。算盘珠在掌心滚动，计算角度与力度。咔，一声极轻的响，锁开了。
她刚推门，忽觉后颈一凉。
“小小姐，动作挺快。”身后传来低笑。一名亲兵倚着树，枪口对准她后背，“苏大帅交代了，见到你，先卸两条腿。”
舟舟没回头，只把算盘往怀里一拢：“你们大帅，连亲女儿都卖，还指望手下忠心？”
“忠心？”那人嗤笑，“我们拿钱办事。你猜，你现在值几根金条？”
她忽然转身，算盘一扬，珠子哗啦散开，首扑对方脸。那人下意识抬手挡，枪口偏了半寸。
她趁机扑向木台，一把扯下那人头套——果然是副官，嘴角淤血，眼睛却还睁着。
“钥匙在哪儿？”她压低声音。
副官用牙咬开衣领，吐出一截铜片：“台底……第三块板。”
她滚到台下，撬开木板，取出一把军用配枪。刚收进袖口，身后枪栓响了。
“别动！”亲兵围了上来，五把枪对准她。
她慢慢站起，手搭在算盘上。
“你们真以为，我一个人来的？”
话音未落，东侧围墙“轰”地炸开一道口子，三名卫队成员冲进来，枪口扫射，亲兵阵脚大乱。
她趁机扑向副官，割断绳索。副官刚要起身，一名亲兵从背后扑来，刀光一闪。
“趴下！”她猛推副官，自己却来不及躲。
刀锋划过她肩头，布料裂开，血涌出来。她踉跄后退，背抵木台，算盘横在胸前。
“再逼我，大家一块死。”她忽然扯开衣襟。
绑在肚兜上的火药包露了出来，一圈麻绳缠着雷管，另一头连着算盘珠——她早把算盘改成了拉发引信，一扯就炸。
全场静了。
亲兵们僵在原地，枪口微微发抖。
“让开。”她一步步后退，护着副官往缺口挪。
就在这时，她眼角扫到一人——站在人群后，手插在裤兜里，拇指不断轻敲大腿外侧，像是在打摩斯码。
她记住了那个节奏。
“走！”她低喝。
副官刚迈出一步，枪声炸响。
不是冲她。
是冲天的警告枪。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子弹贴着耳际飞过，草皮炸起土花。
霍明琛从坡顶扑下来，一把抱住她，两人滚下陡坡。草根、碎石刮过皮肤，她死死攥着算盘，珠子在翻滚中一颗颗脱落，撒在坡上。
追兵紧随而至，第一个踩中算盘珠，脚底一滑，扑通摔进沟里。第二个刚抬腿，踩中另一颗，膝盖撞地，枪甩出去老远。
坡底有辆废弃汽车，后备箱半开。霍明琛拖着她躲到车后，喘得像破风箱。
“你还活着？”他哑声问。
“废话。”她抹了把脸上的血，“你呢？”
“断了根肋骨。”他咧嘴，疼得首抽气。
她忽然抬手，示意他别出声。
车尾的后备箱里，传出电流杂音，接着是日语播报，清晰得刺耳：
“——目标己突围，确认霍家内部有线人，代号‘烛’，下次行动前需清除干扰。”
她和霍明琛对视一眼。
她慢慢从地上捡起一颗算盘珠，指腹着黄铜表面——刚才那人打摩斯码的节奏，和这珠子的间距，一模一样。
她将珠子塞进弹夹，插进袖中枪。
坡上，追兵的皮靴踩碎枯枝，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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