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告栏上的通缉令在夕阳余晖里泛着蓝光，油墨未干，反照出街面行人匆匆的倒影。舟舟站在巷口第三块青石上，脚尖轻点排水沟边缘，目光落在那枚刻着“〥”的铜钱上——它静静卡在石缝间，像被谁刻意留下。
她没弯腰去捡。
而是从袖中取出一片玫瑰味糖纸，指尖蘸了点唾液，轻轻按在窗台边缘的灰尘上。糖纸黏起一小撮灰，她凑近看了一眼，吹掉，再将糖纸贴回窗棂。三秒后，一只巡警的皮靴踏进巷子，视线扫过窗台，顿了顿，转身朝南市当铺方向快步走去。
她收回手，铜钱留在原地。
屋里，算盘摆在八仙桌中央，七颗珠子排成一列。她盯着“〥”字，又想起老人划那三道痕的动作——短、顿、收，像在打节拍。她取出纸笔，写下“〥”，下面画三横：第一道长，第二道短，第三道最短。
像钟摆最后的余波。
她把算盘拨回清零，手指在梁上轻敲三次：三、二、一。然后停在第五档，拨下一颗珠。
“第五街。”她低声说。
再数三下，拨动第三档。
“第三巷。”
最后一声落下，她将第七颗珠推到最前，目光落在桌上那张手绘城南地图。第五街与第三巷交汇处，只有一座废弃庙宇：三清积善庵。石碑朝南，刻着佛手印。
她吹灭油灯，换上灰布衫，把算盘塞进袖袋。出门前，往窗台那片糖纸上滴了一滴糖浆。
夜风刚起时，她己翻过庵墙。
猎犬叼着破布绕到前门，两名女校学员蹲在墙根，一人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哨兵果然被引开。舟舟贴着后墙爬进排水管，湿泥糊满手肘，爬出时正对佛殿残门。
殿内佛像倾颓，香炉倒地，蛛网横贯。她走近主佛，借火柴微光扫视底座。三行刻痕嵌在石缝里：〥〢〤。
她默念：五、二、西。
手指在佛手印上轻叩三下——节奏与老人一致。
“咚、咚、咚。”
佛像底座发出闷响，缓缓转动半圈，露出地底铁门。门缝锈迹斑斑，但把手光洁，像是常有人开启。
她推门，门未锁。
铁阶向下延伸，尽头是混凝土墙，墙上嵌着一排日军炮弹箱。她掏出怀中相机，咔嚓一声，拍下第一箱编号。第二张时，门外传来哨声短促两响。
她立刻关灯。
脚步声从庙外逼近，夹杂着日语低语。有人在门口站定，接着是金属摩擦声——引信进炸药。
她退回佛殿，猎犬低呜。她摸出算盘，捏起一颗珠子，弹向东侧走廊墙壁。
“嗒。”
回声清脆，持续半秒。
再弹一颗，打向西侧偏殿。
“嗒……嗒。”
两声回响，说明墙体更厚。
她抓起相机塞给学员：“你们从后门走，沿排水沟爬出，到西街茶摊等我。”
“那你呢？”
“井。”她说，“偏殿有井。”
猎犬被推出去，她独自转身冲进偏殿。石板地中央盖着腐朽木板，她掀开，井口黑洞洞，水光微闪。
爆炸声炸响时，她正把算盘珠全数拨到左侧。
冲击波从东侧扑来，砖石崩裂，烟尘翻滚。她蹲在井边，听声辨位，等第二波震动传来，立刻判断主塌方向为正厅与东廊。她反向跳入井中，落水声未歇，头顶石梁轰然砸下，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福星萌宝：民国督军府的小军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封死井口。
井水齐腰深，刺骨冰凉。她摸到井壁有凹槽，顺槽而行，指尖触到一堆铁器——锈枪、断刀、烂皮带。她继续摸索，忽然碰到一块扁平铁牌。
捞起。
“霍府总管·周承安。”
她手指划过背面，凹点凸起，排成三横一竖。她借水面微光细看：H-7。
第七号清除目标。
她把铁牌塞进衣襟，抬头望井口。石板封死，仅余几缕光线从缝隙渗下。她摸出算盘，七颗珠子还在。她按呼吸节奏重新排列：第三、第五、第一、第七、第二、第六、第西。
这是矿洞里的活命顺序。
也是今晚的逃生节拍。
她闭眼，等耳朵适应黑暗。井底有轻微水流声，来自西北角。她蹚过去，发现井壁裂开一道窄缝，水正从外渗入。她伸手探缝，指尖触到石砌暗渠边缘。
外面是下水道。
她正要起身，忽觉颈后一凉。
不是水。
是血。
她抬手一抹，指腹沾红。头顶石板缝隙里，一滴血正缓缓凝聚，将落未落。
她仰头。
石板上方，有人趴着。
血从缝隙滴落，第二滴砸在她眉心。
她不动，只将算盘珠悄悄滑到掌心。
第三滴落下时，她猛然扬手，珠子穿过缝隙，击中上方某物——“铛”一声，像打在铁器上。
上面传来闷哼。
接着是布料摩擦声，人影撤离。
她低头，血珠停了。水面映着头顶缝隙，只剩一道黑线。
她把铁牌咬在嘴里，双手攀住暗渠口沿，用力一撑，钻了进去。
渠道狭窄，爬行十步后渐宽。尽头有微弱光亮，她爬出，发现自己在城南排水总沟。远处，西街茶摊灯笼还亮着。
她抖掉身上的泥，摸出铁牌再看一遍。
H-7。
她把牌翻过来，对着灯笼。凹点在光下投出细影，排列竟与算盘珠某次排列完全一致——那是她昨夜在书房偏厅试过的第七种组合。
有人照着她的节奏，刻了这块牌。
她收起铁牌，沿沟壁走回地面。刚踏上石阶，就见霍明琛站在巷口，军装未穿，只披件黑袍，手里拎着一沓重装订的练习册。
“课本换了。”他说，“巡警搜了印刷坊，没找到原稿。”
她点头，从怀里掏出相机。
“拍到了。”
他接过，翻看底片夹。第一张是炮弹箱，第二张是铁门内壁刻字：“昭和六年三月五日”。
他目光停住。
“这日期……”
“和账本第一天一样。”她接口，“也是总管死的日子。”
他抬头：“苏震霆建的库，他标记的。”
她没说话，只把铁牌递过去。
他接过，指尖抚过“H-7”凹点，脸色渐沉。
“他在名单上。”
“不止他。”她低声，“我在算盘上试过七种排列，每一种，都对应一个名字。”
他猛地看她。
“你说什么？”
她刚要开口，巷外突然传来铜铃轻响。
两人同时转身。
一个灰布衫小贩推着车经过布告栏，车底滚出一枚铜钱，刻着“〥”，在石板上转了两圈，停在她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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