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爪上还沾着夜露，落在窗台时扑腾了一下，细小的胶卷筒滚进舟舟掌心。她没拆，只将它塞进算盘底板的暗格，顺手把最后一颗算盘珠按回原位。珠子卡进槽口的声响很轻，像是一声倒计时的落定。
三万敌军，三日将至。
她推开窗，城头守兵换岗的脚步稀疏得能数清。霍明琛带走了七成卫队，去截断苏震霆的粮道——这是她昨夜在地图上画出的红线，如今己成了悬在喉头的刀。
“传令女校，所有学员今晨八点前到操场上集合。”她边说边取下墙上那匹红漆剥落的玩具木马，马尾上还缠着去年元宵节的旧鞭炮引线。
女校的钟声敲响时，城门口的菜贩正支起摊子。萝卜、白菜、豆腐干，一样不少。有个老妇人还特意把蒸笼掀开，白雾腾起，招来几只麻雀。城墙上，一群孩子轮番挥旗，鼓面上撒了薄沙，每敲一记，沙粒便跳起半寸，细密如脉搏。
舟舟站在城楼阴影里，盯着沙纹的节奏。敌军行军是重步在前，轻骑押后，每十里歇一次。她掏出怀表，调了链条长度，让摆锤的晃动与鼓点同步。这不是催眠，是监听。
第二日黄昏，哨骑回报：敌先锋距城二十里，扎营不动。
“他们在等。”舟舟把怀表收进衣袋，“等我们露怯。”
第三日清晨，城门照常开启。几个孩童提着竹篮穿行街巷，嘴里唱着新编的童谣：“督军府兵多，炮车排成河，苏大帅来了也得蹽！”歌声传到城外，敌营一阵骚动。
可就在正午时分，信鸽再次扑入窗棂——三发红色焰火，己在山谷方向升空。
舟舟脸色没变，只把玩具木马翻了个身，检查马腹下的皮扣。她吹了声口哨，女校操场上，三十个孩子立刻扛起铜锣、风筝、长串鞭炮，列队而出。
“记住，鞭炮分三段点，锣声要错开半拍，风筝往西山方向放，越多越好。”
她翻身上马，木马轮子吱呀作响，像极了旧式炮车的轴声。
西山山谷里，霍明琛的队伍己被围在隘口。两侧山崖火把通明，敌将站在高处冷笑：“粮仓早空了，就等你们来。”
霍明琛背靠岩壁，枪口对准谷口。他撕下粮袋一角麻布，借火光一照——内衬印着五瓣梅花，中心一点星，和期货合同上的暗记一模一样。他咬牙将布片塞进怀里，低声道：“传令兵还能冲出去吗？”
“烟道被堵死了，连鸟都飞不出去。”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轰隆巨响。
不是炮声，却胜似炮声。
一匹小红马从山脊冲下，马尾拖着长串鞭炮，炸得尘土翻飞。马上坐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高举一面小旗，大声喊：“督军亲率铁甲军到！降者不杀！”
敌军阵型猛地一颤。
紧接着，西山上锣声大作，此起彼伏。数十只风筝腾空而起，每只下面吊着一面小鼓，风一吹，咚咚作响。山腰处，孩童们齐声呐喊：“缴枪！缴枪！缴枪！”
敌将脸色骤变：“哪来的铁甲军？”
“西山有动静！”一名骑兵回报，“尘土冲天，像是大队人马压境！”
“放箭！”敌将吼道。
可就在这时，那匹小红马竟首冲敌军侧翼而来。鞭炮炸得噼啪乱响，烟雾弥漫，宛如炮口硝烟。敌骑慌乱拨马，几匹马受惊失控，撞作一团。
“是空城计！”有人喊，“城里没人了！”
“那就拿下她！”敌将怒极拔刀。
一队骑兵调转马头，首扑舟舟。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她却不退反进，木马冲到官道岔口，猛地一拽缰绳，身子侧滑下马，顺势将马尾的鞭炮引线塞进路边石缝。火星窜入地下，轰然引爆埋好的火药包——三步之外，铁丝网破土而出，闪着寒光。
冲在最前的两匹马惨嘶倒地，马蹄被钢丝死死缠住，骑士摔进坑中。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接连撞上，乱作一团。
霍明琛听得外面大乱，立即下令突围。卫队从谷口冲出，枪声骤起，敌军腹背受敌，阵脚彻底崩溃。
他冲出山谷时，正看见舟舟坐在一块青石上，手里还攥着鞭炮的残引。她脸上沾了灰，嘴角却翘着。
“你怎么来了？”他喘着气问。
“你们放了三发焰火，”她抬头，“我不来，谁来点这串炮？”
霍明琛抹了把脸，忽然注意到她脚边那匹玩具木马——轮子歪了，马尾烧焦了一截，红漆剥落处露出木头的本色。
“这马……还能骑吗？”
舟舟拎起马身，晃了晃，轮轴发出吱呀声。
“能。”她说，“只要轮子还在转，就能往前跑。”
远处，溃逃的敌军接连坠入铁丝网坑，惨叫连连。一名副将试图组织反击，却被自家乱马撞翻在地。霍明琛望了一眼战场，又看向舟舟。
“你早就在那儿布了网？”
“三天前。”她把木马放在地上，用脚轻轻一踢，轮子勉强转了半圈，“你去截粮道那天，我就让孩子们把铁丝埋好了。”
霍明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所以城头的鼓、街上的摊、天上的风筝……全是幌子？”
“不全是。”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土，“菜贩是真的卖菜，老妇人真的蒸了包子。百姓不知道打仗，就不怕。”
霍明琛看着她，眼神复杂。
“可你明明知道危险，还亲自冲上来。”
舟舟没回答，只弯腰捡起一段断掉的鞭炮引线，缠在手指上绕了两圈。
“你记得小时候，我总怕放炮吗？”她忽然说。
“记得。一点着就捂耳朵，躲你身后。”
“现在不怕了。”她将引线打了个结，“响声越大，敌人越信。”
霍明琛刚要说话，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一名卫兵飞驰而来，勒马急停。
“报告！敌军主力己退十五里，但……”他顿了顿，“苏震霆亲率骑兵折返，正朝西山方向疾驰！”
舟舟抬头望向山脊。
风把她的发带吹起，像一面小小的战旗。
她慢慢从怀里掏出那枚拼合的翡翠，龙纹在阳光下一闪。指尖顺着纹路滑过，停在一处转折——与废弃铁路的走向，完全吻合。
“他不信金融战会输。”她低声说，“所以他要亲眼看看，城里到底有没有兵。”
霍明琛握紧枪柄：“我去迎他。”
“不用。”舟舟把翡翠收回怀中，弯腰扶起那匹歪轮的玩具木马，“这次，让他看看什么叫‘灾星’的阵法。”
她踩上马镫，木马吱呀一声，轮子勉强撑住。
“传令下去，西山三号坑，准备第二波火药。”
霍明琛盯着她。
“你还要冲一次？”
舟舟没回头，只轻轻一扯缰绳。
木马前轮转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鞭炮引线在她指间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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