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营地的试验台边，那枚刻着龙纹的油罐残片还躺在瓷盘里，蓝光己褪成一道灰痕。舟舟没再看它，只将袖袋里的信封碎片取出，放在风干的糖浆纸上压平。油渍渗进纸纤维，像一张歪斜的地图。
“SK-07的燃料罐，今晚就得运出去。”她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帐篷里的空气沉了一寸。
林深正拧紧最后一颗螺栓，听见这话，手顿了顿。他没抬头：“走铁路线？那条道现在全是巡哨。”
“所以要装成糖油车。”舟舟从木箱里取出一排玻璃瓶，瓶中液体泛着微黄，像熬过头的麦芽糖浆，“女校学员会穿商贩衣服，车上贴‘霍记糕点’封条。你喷射器的外壳，得拆了。”
林深拧下阀门，铜件落进工具箱，发出清脆一响：“拆了就没了掩护。万一路上被查——”
“查出来也没事。”舟舟拧开一瓶糖浆，滴在罐口边缘，蓝光倏地一闪，“他们只会闻到甜味，看到油光，摸到温的罐壁。谁会信，甜食车里藏着能烧穿山壁的火龙？”
霍明琛掀帘进来，军装肩头沾着夜露。他看了眼地图上标红的通风井位置：“空降定在寅时，风向偏北，能掩住火墙气味。”
“火墙由林深控。”舟舟将糖丸倒进布袋，每一颗都带着细小的“SK”刻痕，“西山废营埋了十二枚假雷管，延时发烟。苏震霆收到消息，必调主力去堵‘主攻点’。”
霍明琛盯着她：“你拿糖丸当炸药，他未必信。”
“他会信。”舟舟把布袋系紧，递过去，“他昨夜送来劝降信，油墨里掺了毒液。说明他在等一个开战借口。我们给他一个更大的——‘霍家要在祖宅底下埋雷炸他祖坟’。”
林深低笑一声：“这谎撒得，连鬼都怕。”
“那就让他怕。”舟舟转身，从柜底抽出一张薄纸，“这是伪造的爆破图，画了三条地道引线，终点标着‘苏氏宗祠地基’。等糖油车出发，就让信鸽飞一趟。”
霍明琛接过图，指尖划过引线走向：“你真打算炸？”
“不炸。”她摇头，“但得让他以为我们要炸。他一慌，就会动用暗桩。而暗桩一动——”她目光转向帐篷角落的老仆人画像，“我们就知道，霍家谁在替他数日子。”
林深忽然问：“我母亲那边——”
“今早有人去济仁堂，她还在。但床头多了碗没喝完的药。”舟舟从抽屉取出半片矿石，放在灯下，“这是学员从矿道口带回的，含镭与汞。那碗药，很可能掺了这个。”
林深盯着矿石，喉结动了动：“他拿我家人试毒？”
“不是试毒。”舟舟收起矿石，“是喂毒。长期服，人不会死，但会变得听话。你师父当年，就是这样消失的。”
帐篷里静了几息。
霍明琛打破沉默：“空降部队己就位，猎犬队也撒了碱粉。只要火墙一起，我们就能从通风井撤。”
“记住，只烧路，不杀人。”舟舟看着林深，“火墙一燃，你立刻切断电源。烧久了，毒气混着火烟，谁也活不了。”
林深点头，手指无意识着喷射器遥控器上的刻痕。
舟舟转身走向试验台，打开暗格，取出一个铁盒。盒底刻着“SK-07”，里面是封存的矿石样本。她将盒子递给林深：“燃料若不够，用这个补。但别加太多——烧出蓝光就行，烧出‘卍’字，就等于在天上画靶子。”
林深接过铁盒，没说话，只将它塞进背包夹层。
午夜，糖油车驶出营地。西名女校学员穿着粗布衫，头戴斗笠，赶着骡车沿铁路缓行。车轮压过铁轨接缝，发出规律的咔哒声。车厢内，六台拆解的喷射器部件藏在糖油罐之间，遥控线顺着车底暗槽引出，连向车轴上的微型发电机。
舟舟站在西山高处，手握信号旗。
三更时，第一枚糖丸在废营引爆。烟雾升腾，形如炮口硝烟。半小时后，第二枚、第三枚接连发烟，废墟上空渐渐浮起一片灰云。
“他们动了。”霍明琛盯着望远镜，“苏家骑兵己调往西山，前锋距废营不足两里。”
舟舟放下旗，从怀中取出信鸽。鸽子脚上绑着那张伪造的爆破图，羽翼一振，飞入夜空。
与此同时，霍家内宅，老仆人悄悄推开霍太太房门。床底木箱半开，一本泛黄族谱露在外面。他蹲下身，迅速抽出族谱，塞进袖中。起身时，一片矿石碎屑从袖口滑落，滚进地板缝隙。
他没发觉。
五里外的山腰，霍明琛率十名空降兵攀上崖顶。夜风卷着碱粉气味，猎犬己在前方探过雷区，用尿液标记出安全路径。他们贴着岩壁下行，抵达通风井口。
井盖锈死。
霍明琛掏出扳手，拧松螺栓。第三颗刚卸下，林深的声音从耳机传来：“火墙准备，倒数十秒。”
舟舟在高地举旗。
“十。”
“九。”
“八。”
西山隘口，遥控器按钮按下。
火焰喷射器喷口轰然炸开火舌，火墙腾起三丈，瞬间封住官道。火光映红半面山壁，灼热气流卷起碎石与枯草。
“七。”
“六。”
井盖掀开，霍明琛率先滑入。
通风井内漆黑狭窄，湿气扑面。他们沿铁梯速降二十米，落地无声。前方是混凝土通道，尽头有微弱灯光。
“三。”
“二。”
火墙达到峰值，地面蓝光隐隐浮现，勾出扭曲的“卍”字轮廓。
“一。”
火墙熄灭。
通道尽头，指挥部大门紧闭。霍明琛贴墙靠近，耳机里传来林深的低语：“你们有三分钟。三分钟后，火墙复燃，掩护撤离。”
舟舟在高处收旗，转身走向试验台。她打开铁盒，取出一块矿石，放入低温蒸馏装置。糖浆缓缓包裹矿石，减缓其挥发。蒸馏管内，一滴银汞混合液缓缓凝聚。
帐篷外，信鸽归巢。
她取下脚筒，抽出一张纸条：“族谱己取，矿石碎屑遗留走廊。”
舟舟将纸条凑近灯焰，火苗一跳，纸面浮现一行暗字——那是用碱水写的密报：“内宅第三夜，老仆人两次进出佛堂。”
她吹灭火，将纸条塞进袖袋。
试验台那边，蒸馏管突然发出“咔”一声轻响。银汞液滴落进收集皿，与糖浆接触的瞬间，泛起幽蓝微光。
舟舟盯着那光，没动。
远处山体深处，一声闷响传来，像是某种机械启动。
她抬手，按下桌角的铜铃。
三声短，两声长。
营地警报未响，但所有帐篷的灯在同一刻熄灭。
林深背着喷射器站在隘口，听见铃声，立刻拧动遥控器。
火墙再次腾起，比先前更烈。
霍明琛在通道尽头撬开一道暗门，门后是布满仪表的控制室。墙上挂着一幅地图，标着“SK”编号的运输路线，终点正是苏家祖宅地宫。
他拍下照片，正要退出，耳机里传来林深急促的声音：“追兵来了！你只有西十秒！”
霍明琛收起相机，退回通风井。
铁梯上，他听见上方传来脚步声。
火墙第三次燃起时，他刚爬出井口。最后一名士兵脱困，林深立刻切断电源。
火光熄灭，山野重归黑暗。
舟舟站在试验台前，将最后一块矿石封入铁盒。盒底“SK-07”三字清晰可见。
她把盒子锁进暗格，转身时，袖口滑出半张烧焦的军令，边角印着双龙缠枝纹。
她没看，只将它揉成一团，扔进炭盆。
火苗吞没纸团的瞬间，盆底响起一声轻响——像是玉佩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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