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6日的芝加哥难得放晴，密歇根湖的冰面开始融化，游船的汽笛声在水雾里晕开成模糊的圈。颜微站在甲板上，风把她的驼色大衣吹得猎猎作响，口袋里的U盘硌着肋骨——里面是她连夜备份的沈墨的套利程序，包括那段隐藏代码。湖面上的碎冰像无数面小镜子，把阳光反射成刺眼的光斑，让她想起沈墨电子表的荧光。
"在想什么？"沈墨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两杯热红酒，肉桂的香气混着湖水的腥气飘过来，"CME的邮件来了，说会调查那个定价偏差。"他的制服熨烫得异常平整，袖口的咖啡渍己经消失，手腕上的电子表换成了皮质表带，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颜微接过酒杯的手指故意碰翻了他的杯子，深红色的酒液在他制服前襟晕开，像幅抽象的风险热力图。"我父亲的邮件说，瑞士联合银行在接受调查。"她的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那里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关于洗钱。"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市场行情，但每个字都带着试探的锋芒。
游船突然穿过一片薄冰区，船体剧烈摇晃起来。沈墨伸手扶住她的动作快得像高频交易，掌心的温度透过大衣渗进来，烫得她皮肤发疼。"调查不代表有罪。"他的电子表在颠簸中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就像市场波动不代表趋势反转——你父亲当年做空雷曼，不也被调查过吗？"他的反驳像把双刃剑，既刺向她的质疑，也暴露了他的不安。
甲板上的游客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开始往船舱里跑。颜微看着远处天际线突然压下来的乌云，那些铅灰色的云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像极了K线图上那些预示暴跌的乌云盖顶形态。她想起父亲常说的"黑天鹅总是成群出现"，此刻才真正理解其中的深意——风险从来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相互关联的网络。
"沈墨，"她抓住摇晃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个ZBZH代码，是周氏集团对不对？"她的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像穿透市场噪音的信号。
他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骤然收缩，像被输入了止损指令的交易程序。"你查我？"电子表的屏幕在阴云下泛着冷光，照亮他嘴角突然浮现的冷笑，"还是你父亲教你的？那个靠内幕交易发家的'华尔街秃鹫'？"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她最脆弱的地方——对父亲那些不光彩传闻的隐忧。
暴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游船的警报声刺破雨幕。颜微被一个浪头掀得踉跄，沈墨顺势扣住她的后颈，强迫她抬头——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睫毛上的雨珠，他呼吸里的肉桂香突然变得极具侵略性。"你害怕的不是风险，是失控。"他的鼻尖蹭过她的耳垂，电子表的倒计时声在暴雨里变成某种催命符，"害怕发现这个世界和你父亲教的不一样——公平只是给散户看的诱饵。"
又是一阵更剧烈的摇晃，颜微的唇齿突然撞上他的。这个吻带着红酒的甜、雨水的冷和某种绝望的狠劲，像两个对赌的交易者在最后时刻押上全部筹码。她在眩晕中睁开眼，看见沈墨闭着的眼角有液体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后来在听证会上，她才知道，那天正是他母亲第三次自杀未遂的日子，医院的催款单像雪片一样寄到了他在芝加哥的公寓。
游船的广播里传来船长的声音，用带着中西部口音的英语通知游客回到船舱。沈墨突然推开她，动作快得像在平仓止损。"你该回去了。"他的声音在暴雨里显得格外冷漠，湿透的制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肩膀——颜微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显得自信甚至自负的少年，其实一首背负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重量。
她转身走向船舱时，听见他在身后低声说："我母亲需要换肾，手术费三十万。"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这句话里的绝望。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有些套利不仅仅是金钱的交易，更是良心的典当——而沈墨，己经把自己的良心典当了出去，抵押给了周氏集团这个高利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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