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的陆家嘴像块被烈日烤化的黄金，环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把阳光反射成刺眼的碎片，落在沈墨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上。他站在“云顶”餐厅的旋转门前，指尖反复着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他耗时三个月打磨的量化模型，回测收益率曲线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依然保持着45度角的陡峭，像把锋利的刀，能劈开任何市场波动。
“沈先生？里面请。”侍者的白手套在逆光里泛着冷光，领路时的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餐厅内部弥漫着雪茄和松露的混合香气，落地窗外的黄浦江像条被驯服的金带，将陆家嘴的摩天大楼串成昂贵的项链。
主位上的男人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的锐利。他是金诚资本的创始人张启明，财经杂志封面上的常客，指间的古巴雪茄燃着暗红的火点，烟灰积了很长却不弹落。“听说你的模型能在波动率超过30%时，依然保持夏普比率1.8？”
沈墨的指尖在西装裤缝里轻轻蜷缩。夏普比率——这个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提出的指标，衡量的是单位风险所获得的超额收益，1.8己是顶尖对冲基金的水平。他放在桌上的U盘外壳映着餐厅的水晶灯，像块随时会引爆的芯片。
“回张总，”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刻意模仿着金融圈的沉稳，“模型用了多因子动态平衡，在2008年雷曼破产那段数据里，最大回撤不超过8%。”
张启明吐出的烟圈在玻璃幕墙前散开，刚好罩住窗外的东方明珠塔。“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但金融市场光靠模型可不够。”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某种深意，“就像这杯红酒，”他指着沈墨面前的勃艮第，“单宁、酸度、果味都能量化，但最后决定价格的，往往是品酒师的一句话。”
邻座的男人突然插话，他的爱马仕皮带扣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张总意思是，沈先生的模型缺了点‘内部信息’的调味剂。”他给沈墨的杯子添满酒，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深红色的弧线，“上周那支券商股的异动，如果提前半小时知道消息，你的模型收益能翻三倍。”
沈墨的酒杯在唇边顿了顿。他认出这个男人——财经新闻里常出现的“股市名嘴”，据说背后有江浙资本撑腰。酒液的涩味在舌尖蔓延，像在品尝某种危险的诱惑。他的模型核心是捕捉市场无效性，而“内幕消息”是最粗暴的无效性，也是监管红线的禁区。
“我的模型只做公开数据挖掘。”他放下酒杯的动作带着刻意的克制，U盘在口袋里硌着大腿，“这是我的原则。”
张启明突然拍了拍手，侍者应声递来一份合同。“金诚资本愿意出五十万，买断你模型的三年使用权。”他的钢笔在签名栏旁停顿，“当然，如果你愿意加个‘信息接口’，价格可以再谈。”合同上的甲方公章“金诚资本”西个字，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后来在2023年的审讯室里，颜微才知道，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周明远的远房表亲，注册地址与周氏集团的洗钱据点只隔三条街。
沈墨的目光扫过合同第7条：“乙方不得向第三方披露模型源代码，包括监管机构。”这条非常规的保密条款像根细小的针，刺破了“投资合作”的伪装。他想起芝加哥便利店的投币电话，周明远的手下说“漏洞会被堵上”时的语气，与此刻张启明的微笑有着惊人的相似。
“我需要考虑一下。”他把合同推回去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玻璃幕墙上的倒影瞬间变得模糊，像他此刻的决心。
饭局散场时，张启明塞给他一张烫金名片：“明晚之前给我答复。”名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个地址——“外滩27号，晚八点”，那是周氏集团在上海的秘密据点，后来成为FBI证据链里的关键节点。
沈墨站在环球金融中心的大堂里，看着旋转门把那些虚伪的笑脸送进暮色。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颜微发来的短信：“生日想要什么？”后面跟着个俏皮的笑脸表情。他盯着那个表情看了三秒，突然想起芝加哥那个暴雨夜，她在图书馆门口说“你的模型里少算了人心”——原来有些人心，是他主动选择忽略的。
玻璃幕墙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墨摸出U盘，在指尖转了个圈，像在掂量某种交易的重量。五十万足够支付母亲后续的抗排异药物，足够赎回那只翡翠手镯，甚至足够……让他和颜微在毕业前就凑齐创业基金的首付。
当晚风吹起他衬衫的衣角时，手机屏幕上的“发送”键被拇指按了下去，回复颜微的只有三个字：“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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