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的清华园被悬铃木的新叶染成嫩绿色，毕业典礼的红地毯从大礼堂门口一首铺到银杏道尽头，像条通往镀金未来的甬道。沈墨穿着熨烫平整的学士服，胸前的“优秀毕业生”奖章在透过树叶的光斑里泛着冷光——这枚奖章的重量，后来在伦敦旧居的收纳盒里，与周氏集团的协议文件形成了讽刺的平衡。
“下面有请金融系沈墨同学上台领奖。”
系主任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时，沈墨正低头整理学士服的领口，指尖触到内衬口袋里的硬质信封——那是高盛伦敦分部的HR今早递给他的，牛皮纸表面印着烫金的“Goldman Sachs”字样，边角却被某种潮湿的液体浸得发皱，像他此刻潮湿的掌心。
走上主席台的台阶共17级，每级台阶的磨损程度都不同。沈墨数着台阶时，突然想起芝加哥大学的服务器机房，那里的地板砖也有类似的磨损轨迹，是无数双鞋反复摩擦的结果——后来他才知道，所有看似光鲜的道路，底下都藏着看不见的磨损。
“沈墨同学在量化交易领域展现出卓越天赋，”系主任的致辞像段预设好的代码，流畅却缺乏温度，“其开发的套利模型曾获国际大学生金融创新大赛金奖……”
聚光灯突然打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沈墨接过奖章的瞬间，高盛HR的身影恰好在台侧出现，西装袖口的铂金袖扣反射着光，与他口袋里信封的金属搭扣形成隐秘的呼应。“晚上七点，外滩十八号，”HR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香槟酒的甜香，“周先生想和你聊聊模型的商业化。”
“周先生”三个字像道微电流，让沈墨的指尖微微发麻。他想起芝加哥那个暴雨夜，沈墨在游船上说的“ZBZH”代码，想起便利店投币电话里那个带着香港口音的催促——原来有些线，从一开始就缠绕在一起，只是他假装看不见。
下台时，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观众席第三排的颜微身上。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举着相机，阳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幅温暖的素描。沈墨突然握紧口袋里的信封，金属搭扣硌着掌心——他知道，这个信封里装的不仅是offer，还有一道足以撕裂他们未来的选择题。
回到座位时，颜微递来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沾在她的指尖，凉丝丝的。“高盛的？”她的眼睛亮得像CME交易大厅的电子屏，“恭喜你啊，沈墨！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沈墨拧开瓶盖的动作顿了顿，矿泉水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浇不灭心口的燥热。“还没决定，”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伦敦太远了。”
颜微的手指在相机屏幕上滑动，调出刚才拍的照片：“你看这张，领奖时的侧影帅呆了。”她突然抬头，睫毛在他脸颊上扫过，“其实……我申请了伦敦政经的交换项目，明年九月，可以陪你去。”
沈墨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像被输入了错误参数的模型突然报错。他看着颜微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信封里那张折叠的纸条，是今早拆信时掉出来的，上面用钢笔写着：“周总同意注资你的基金，条件见背面——放弃高盛offer，留在国内。”
背面的字迹更深，墨迹几乎要透纸而过：“首期注资3000万，占股30%，需配合完成三笔跨境资产转移。”
毕业典礼的音乐突然响起，欢快的旋律像把钝刀，割得他耳膜发疼。沈墨把那张纸条塞进学士服的内袋，指尖触到颜微刚才递来的矿泉水瓶——瓶身上还留着她的指纹，清晰得像个未完成的承诺。
散场时，颜微挽着他的胳膊穿过人群，白色连衣裙在绿色的悬铃木下像朵盛开的花。“我们去拍毕业照吧，”她指着图书馆前的铜雕，“听说在那里拍照的情侣都能走到最后。”
沈墨的目光落在铜雕基座上，那里刻着“1911-2011”的字样，百年的时光在金属上留下细密的划痕。他突然想起蒙特卡洛模拟的原理——通过无数次随机试验，寻找最优解。可人生不是模拟，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再也无法回溯。
“等下，”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高盛offer，塞进颜微手里，“你先帮我拿着，我去趟洗手间。”
颜微接过信封的瞬间，指尖触到里面的硬物，除了offer，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她正想开口问，沈墨己经转身钻进了人群，学士服的红色流苏在阳光下划出道仓促的弧线——后来在伦敦旧居的相框背面，颜微才看到那道弧线的终点：沈墨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冷水反复浇着脸，镜子里的少年眼底，第一次出现了野心与恐惧交织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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