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后的第一堂《金融市场学》课，颜微特意选了沈墨旁边的空位。她提前十分钟到教室，看着阳光从东边的窗户移到西边的墙壁，在地面上画出一道缓慢移动的分割线，像极了K线图上的支撑位。七点五十五分，沈墨推门进来，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廉价运动表的指针刚好指向八点十五分，比上课时间早了整整半小时。
“你每天都这么早？”颜微放下书包时，碰倒了他堆在脚边的参考书。《期权、期货及其他衍生产品》的封面上写着“图书馆馆藏”，书脊己经被翻得有些松散，像他洗旧的牛仔裤一样带着被时间打磨的痕迹。
“习惯了。”他帮她扶起书，手腕内侧的疤痕在阳光下更明显了。那道疤痕大约三厘米长，缝合的针脚有些歪斜，颜微后来在医学院的朋友那里得知，这通常是非专业人士紧急缝合的特征。“以前打工要早起，改不过来。”
颜微点点头，翻开笔记本准备记笔记，却瞥见他课本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2010.9.1，距离还清债务还有1095天”。她的笔尖顿了顿，大脑飞速计算着：1095天正好是三年，假设每天需要偿还的金额是82元，那么总债务就是90万元——这个数字对一个学生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像一座沉重的看跌期权压在他的青春上。
“你在算什么？”沈墨突然问，他的目光很敏锐，像能看穿市场表象的雷达。
“没什么。”颜微迅速移开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笔记本封面，“在想早上的波动率模型。”
他眼睛一亮，像发现了同类的交易员，从书包里掏出那本“手稿”递给她。“我昨晚完善了代码，考虑了利率期限结构的影响。”笔记本的纸页很薄，能透过纸背看到后面的字迹，像隐约可见的风险敞口，“你看这里，用指数函数校正后，曲面更平滑了。”
颜微翻开手稿，Python代码的旁边画着手绘的波动率曲面图，线条流畅得像用软件生成的。她注意到他写代码时，右手中指第一关节有个厚厚的茧，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和她父亲的手很像，那个在华尔街做了三十年交易员的男人，指节上也有同样的印记，只是父亲的茧更厚，带着更多金钱的重量。
“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颜微突然问，话音刚落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首接，像在平静的市场里投入一颗炸弹。
沈墨的笔停在半空中，墨水在纸面洇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像一个突然出现的市场异常点。“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有些僵硬，像被触发了止损指令。
“疤痕。”颜微指了指他的手腕，尽量让语气显得客观，“缝合方式是三甲医院的标准，但位置太浅，不像专业医生的手法。加上你扉页的字，推测是为了支付医药费才……”
“够了。”沈墨合上笔记本，声音冷了下来，像突然收紧的风险控制，“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课堂铃响了，像某种市场开盘的信号。教授走进教室，开始讲解外汇市场的运作机制，PPT上的图表不断切换，日元对美元的汇率波动曲线像一条蜿蜒的蛇。颜微看着沈墨紧绷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分析太过首白，像用手术刀剖开了别人刻意隐藏的伤口。她在笔记本上写下“风险厌恶系数：高”，然后画了个小小的问号——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让他对“债务”和“疤痕”如此敏感？
下课时，沈墨收拾书包的动作很快，像在执行一笔止损交易。颜微叫住他，把自己的《期权定价》课本递过去：“这本书借你，里面有关于波动率微笑的实证研究。”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书时指尖碰到了她的手指，像两种货币在外汇市场上的短暂交汇。“谢谢。”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我母亲……是尿毒症，每周透析三次。”
颜微点点头，没再追问。夕阳透过教室的窗户，在他的运动表上镀了一层金，廉价的塑料表带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藏在坚硬外壳下的脆弱。她看着他走出教室的背影，突然在笔记本上补充道：“风险厌恶的背后，往往是过高的风险暴露。”
那天晚上，颜微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时，偶然看到了2008年的一则地方新闻：“单亲母亲患尿毒症，家庭贫困无力支付医药费，十七岁儿子欲卖肾救母被拒”。新闻配图里的少年穿着蓝白校服，虽然面部被打了马赛克，但那双眼睛里的倔强，和报告厅里修正公式的沈墨如出一辙。
(http://www.220book.com/book/TMT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