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的上海，梅雨季的暴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豆大的雨点在黄浦江面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坑，像无数个正在平仓的交易单。颜微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看着窗外的外滩渐渐模糊，沈墨的短信在手机屏幕上亮着：“等我，外滩十八号门口。”
她不知道沈墨为什么突然约在这里，只知道下午母亲又一次昏迷住院，父亲在病床前守着，眼神空洞得像CME交易大厅休市后的屏幕。《家族信托协议》还在她的帆布包里，只是此刻它不再烫得吓人，反而像块冰冷的石头，提醒她必须面对现实。
出租车在延安东路隧道口堵了整整十七分钟，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却刷不掉玻璃上的水汽。颜微看着计价器上跳动的数字，突然想起沈墨在清华图书馆里写的风险模型——有些变量，无论你怎么调整参数，都无法消除它的影响。
到达外滩十八号时，暴雨己经变成了瓢泼大雨。沈墨站在法式建筑的门廊下，穿着件黑色连帽衫，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在他的下巴上汇成细流。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在雨幕里泛着深色的光。
“你来了。”他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像穿透市场噪音的信号。
颜微走到门廊下，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白色连衣裙，贴在身上冰凉刺骨。“什么事？”她的牙齿因为寒冷而微微打颤，指尖在帆布包里摸索着纸巾，却摸到了那个熟悉的《家族信托协议》。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把牛皮纸信封递给她。信封上没有署名，封口处的火漆印己经被雨水泡软，印着个模糊的“周”字。“这是……”颜微的指尖刚触到信封，就被沈墨抓住了手腕。
“别打开。”他的声音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连帽衫渗进来，烫得她皮肤发疼，“这是我们的启动资金，墨微资本的第一笔注资。”
颜微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像被输入了错误的止损指令。“周氏集团的？”她的声音在暴雨里显得格外尖锐，“沈墨，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他们的钱？”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在雨幕里依然明亮的眼睛。“微微，”他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砸在她的手背上，“有些钱，只要能用在正途上，它的来源并不重要。我们用它来建立模型，来赚钱，来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们可以干干净净地成功。”
“干干净净？”颜微猛地抽回手，牛皮纸信封掉在地上，封口被雨水泡开，露出里面的支票——金额栏里的“3,000,0000”像道刺目的闪电，收款人写着“沈墨”，付款人栏则是个陌生的公司名：“金诚资本”。
“金诚资本是周氏集团的白手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沈墨，你忘了芝加哥的事了吗？忘了他们是怎么逼你母亲的吗？你现在居然要拿他们的钱？”
沈墨弯腰捡起支票，动作快得像在执行高频交易。“我没忘，”他的声音里带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但我更没忘，你母亲躺在医院里，你父亲的烂摊子需要收拾，我们需要钱，很多钱。”
暴雨突然变得更大了，风卷着雨丝斜斜地打在门廊下，溅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颜微看着沈墨手里的支票，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变得陌生——那个在CME交易大厅里说“市场无效性就是我们的阿尔法”的少年，那个在清华图书馆里写“相关性≠因果性”的少年，此刻居然在为周氏集团的钱辩护。
“我不需要你的钱！”她转身想走，却被沈墨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像在执行强制平仓，不容她有丝毫反抗。
“微微，别傻了！”他把她拽进怀里，连帽衫的潮湿透过连衣裙渗进来，带着他体温的热度，“没有钱，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你母亲的医药费，你父亲的债务，我们的基金……哪一样不需要钱？”
颜微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拳头捶在他的背上，却像打在棉花上。“那是脏钱！”她的声音被埋在他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用了它，我们就再也干净不了了！”
“干净？”沈墨突然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雨水在两人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在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干净的钱？你父亲的钱干净吗？高盛的钱干净吗？就连我们在CME实习拿的工资，都可能沾着某个破产家庭的眼泪！”
他的话像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虚伪的表象。颜微的挣扎突然停止了，看着沈墨眼底的疯狂与绝望，突然想起芝加哥便利店的投币电话，他哽咽着说“她不能再等了”时的样子——原来有些绝境，真的会让人放弃所有底线。
暴雨还在下，黄浦江的浪涛拍打着防汛墙，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某种远古的叹息。沈墨的吻突然落下来，带着雨水的冰凉和某种决绝的热度，狠狠砸在她的唇上。
这个吻不同于芝加哥游船的意外触碰，它带着侵略性，带着占有欲，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颜微的挣扎在这个吻里渐渐融化，她的手指穿过沈墨湿透的头发，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那是种混杂着恐惧、野心和爱意的频率，像他们注定要一起踏上的，那条布满荆棘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沈墨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在雨幕里交织成白雾。“相信我，”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雨水和泪水在他的睫毛上闪烁，“就这一次，用他们的钱，赚我们的未来。等墨微资本做大了，我们就摆脱他们，彻底摆脱。”
颜微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在暴雨里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蒙特卡洛模拟的原理——即使有无数种可能，最终也只能选择一条路。或许，这就是他们命中注定的那条路，布满泥泞，却通向唯一的未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沈墨突然笑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把那张3000万的支票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他们转身离开外滩十八号时，暴雨渐渐小了些。沈墨的右手紧紧攥着颜微的左手，雨水在两人的指缝间流淌，像条看不见的契约。没有人注意到，沈墨的连帽衫口袋里，一张折叠的周氏集团协议正透过潮湿的布料，在他的大腿上烙下最后一条注资条件：“配合完成三笔跨境资产转移，每笔提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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