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的剑桥下了场小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康河的水面上，敲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像无数个未被平仓的日夜。颜微坐在小船里，看着雨滴在水面敲出的涟漪层层扩散，突然想起沈墨曾说“市场波动就像雨滴，单个无意义，汇集起来就能改变趋势”。她穿着件杏色风衣，是出发前特意买的，沈墨说“剑桥的雨天适合穿浅色系”，可此刻她却觉得这颜色像块融化的黄油，软得没有力气。
“冷吗？”沈墨脱下风衣披在她肩上，羊毛面料还带着他的体温，左胸位置有块淡淡的水渍，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泡过。“前面是拜伦潭，据说拜伦当年经常在这里游泳。”他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右手划桨的力度却比平时大了些，船身因此有些颠簸。
小船穿过雾气时，颜微闻到风衣内衬传来的淡淡檀香——那是周氏集团旗下“龙华寺”的专属香气，去年她父亲去香港烧香时，带回的护身符就是这个味道，木牌上刻着“周”字。她的指尖在风衣内侧轻轻，触到个硬硬的物件，形状像个长方形的盒子，边角圆润，被仔细地用软布包裹着。
“在想什么？”沈墨突然停下船桨，小船在水流的推动下轻轻摇晃，像个不稳定的平衡模型。他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在微光下像撒了层碎钻，可眼底深处却藏着团化不开的阴云。
颜微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百达翡丽上：“这表很漂亮，什么时候买的？”表盘上的蓝宝石表圈在雨中泛着幽光，她记得沈墨以前说“机械表太笨重，不如电子表实用”——那时他手腕上还戴着块塑料表带的卡西欧，表盘上的划痕还是帮她搬书时被书架蹭的。
沈墨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客户送的，项目奖金换的。”他避开她的目光，突然单膝跪在摇晃的船板上，左膝下的木板发出声轻微的呻吟，像不堪重负的叹息。他从风衣内袋掏出那个丝绒盒子——宝蓝色的盒子在雾气里泛着幽光，与丽莎那条丝巾的颜色惊人地相似，边角处有个细微的压痕，显然被反复过。
“颜微，”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开盒子的瞬间，3克拉的粉钻在微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晕，每个切割面都精准地捕捉着光线，像个被精心计算过的陷阱，“嫁给我。”
颜微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钻石的切工完美得像个数学公式，八心八箭的图案在放大镜下清晰可见——后来她才知道，这种切工是周氏集团旗下珠宝公司的专利，专门用于“特殊客户”的定制款。戒指内壁刻着“MW”两个字母，是“墨微”的缩写，与他们计划中的基金名字一致，字母边缘的打磨有些粗糙，像是赶工的痕迹。
“这太突然了……”她的指尖悬在钻石上方，冰凉的空气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沈墨，我们……”
“我知道伦敦的事让你失望了。”沈墨抓住她的手，将戒指轻轻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像是量过无数次，甚至考虑到了她冬天手指会变细的情况。“但我向你保证，回国后我们重新开始。墨微资本会是完全干净的，没有周氏集团，没有比特币，只有我们的模型和信任。”他的拇指在她手背轻轻，那里有块小小的疤痕，是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的，沈墨总说“这是天使的吻痕”。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沈墨下意识地扶住颜微，风衣的下摆被溅起的水花打湿，露出内衬绣着的暗纹——是只展翅的黑鹰，与高盛标志相似，却在鹰爪处多了个“Z”字，那是周氏集团的专属图腾，用金丝线绣成，在湿布料下泛着微光。颜微的目光在暗纹上停留了0.3秒，这个时间足够让她想起芝加哥CME大厅的ZBZH代码，想起伦敦酒店抽屉里的跨境资金调度表，想起父亲破产文件里那个熟悉的logo。
但沈墨接下来的话像块投入湖心的石头，打乱了她的思绪。“我己经和周明远摊牌了，”他的眼底泛着红血丝，像是彻夜未眠，左眼角还有淡淡的黑眼圈，“那2亿资金我己经原路退回，代价是赔偿500万违约金。”他从口袋里掏出份协议，纸张边缘有些褶皱，显然被反复折叠过，上面有他和周明远的签名，墨迹的干涸程度显示签署时间不超过三天。“你看，我们自由了。”
颜微接过协议的瞬间，戒指的钻石在雾中闪了一下，照亮协议角落的小字：“沈墨自愿放弃墨微资本30%股权作为补偿”。这个数字让她心头一颤——30%正是周氏集团最初约定的注资占股比例，像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在她和沈墨的关系里反复出现。
“这枚戒指，”沈墨的声音温柔得像康河的水，他从盒子底部抽出张卡片，上面印着GIA证书的缩略图，编号被刻意用银色贴纸盖住了一角，“是我用伦敦培训的奖金买的，本来想在国王学院教堂给你的，但忍不住了。”他的指尖在贴纸上轻轻划了下，动作像是在掩盖什么。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雾气，在钻石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颜微看着沈墨眼底的期待，突然想起清华图书馆那个深夜，他在《证券分析》第173页划下的横线：“投资的本质是投人”。或许，她应该再相信他一次，像相信市场终会回归理性那样。她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的“给他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个机会”，想起父亲病房床头柜上那本《证券分析》——书里夹着张她和沈墨的合影，是毕业时拍的，两人穿着学士服，笑得没心没肺。
她伸出手，让钻石在阳光下转动：“沈墨，你知道吗？粉钻的形成概率是百万分之一，就像我们遇见彼此。”指尖的冰凉与钻石的温润交织在一起，像场迟来的和解。
沈墨突然将她拥入怀中，船身因为重心偏移而剧烈摇晃，差点翻覆。他的拥抱带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胡茬有些扎人——他以前总是很注意这些，说“怕弄疼你”。“我保证，”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带着潮湿的水汽，“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冒险。”
颜微闭上眼睛的瞬间，看见戒指内壁的“MW”在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她没有看到，沈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周明远发来的信息只有一行字：“戒指喜欢吗？月底的黄金期货记得平仓。”屏幕的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像道冰冷的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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