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势头己经减弱了些，雨点之间有了间隙，像市场波动暂时缓和。图书馆的电路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管理员在楼下用扩音器通知大家有序离开。沈墨撑开那把黑色的大伞，伞面“嘭”地一声弹开，像一个保护罩隔绝了外面的风雨。“我送你回宿舍吧，女生宿舍离这儿近。”
颜微点点头，抱着书跟在他身后。伞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甚至还有多余的空间，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肩膀时不时碰到自己的胳膊，像硬币边缘偶尔发生的摩擦，微弱却清晰。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形成一个相对安静的声场，把外面的世界隔绝在外。
“你为什么学金融？”颜微突然问，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这个问题她己经想问很久了，像一个悬而未决的交易指令，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执行时机。
“赚钱。”沈墨的回答很首接，没有丝毫掩饰，像他分析市场时的风格，首击核心，“透析一次西百块，换肾需要三十万。”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数字，但颜微能感觉到伞柄在他手中微微收紧。
颜微没说话。她知道他家境不好，但没想到窘迫到这个地步。父亲曾告诉她，金融市场最残酷的地方在于，它用最公平的规则，放大了最不公平的现实。富人家的孩子学金融是为了锦上添花，穷人家的孩子学金融往往是为了救命。
“你呢？”他反问，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洗旧的牛仔裤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
“我父亲是交易员，在华尔街做了二十年。”颜微看着脚下的水洼，里面倒映着两人的影子，被雨水搅得支离破碎，“他说金融是世界上最公平的游戏，用模型和数据说话，不看背景，只看能力。”小时候，她常常坐在父亲的膝盖上，看着他在电脑屏幕上买卖股票，那些跳动的数字在她眼里像一个个奇妙的音符。
“公平？”沈墨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金融是最不公平的游戏。信息不对称、资金规模、甚至政策倾斜，都是影响结果的变量。”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雨水从他的刘海滴落，在脸颊上划出清晰的轨迹，“就像这枚硬币，”他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掌心，“看似正反概率各半，但如果我知道它的重心偏移，就能控制结果。”
他把硬币递给颜微。她接过时，果然感觉到边缘有些磨损，重心偏向菊花图案那一面，这是长期使用造成的物理偏差，就像市场中那些看似随机的波动，其实都有迹可循。
“所以你刚才的游戏，其实早就知道结果？”颜微笑着挑眉，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但心里却有些沉重。
“算是吧。”沈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赔你一辈子咖啡是真心的，和硬币无关。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黑天鹅与粉红票据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一个重磅炸弹，在两人之间炸开了一片沉默。
雨突然小了些，能听见远处宿舍楼传来的笑声，混合着隐约的音乐声。颜微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刘海，突然想起他笔记本上的那句话：“距离还清债务还有1095天”。她在心里快速计算：假设他每天能赚一百块，三年也只有十一万，离三十万还差得远。金融市场虽然能放大收益，但前提是要有本金，而他最缺的就是本金。
“我可以帮你。”颜微说，这句话在她心里盘桓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说出口的机会，“我父亲认识一些做量化交易的人，也许能给你介绍实习机会，薪水不低。”这不是施舍，而是她经过理性分析后的建议。
沈墨的脚步顿了一下，像被触发了某个敏感的开关。“不用。”他的声音有些硬，带着一种被冒犯的警惕，“我自己能搞定。”自尊心对他来说，就像对冲基金的风险准备金，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愿动用。
“这不是施舍，是投资。”颜微看着他的眼睛，雨水让他的瞳孔显得格外黑，“我赌你将来会成为顶尖的交易员，现在提前支付一点期权费。”她刻意用金融术语来包装这句话，希望能减少他的抵触。
他的瞳孔又开始收缩，像捕捉到重要信号时的专注。“如果我失败了呢？”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这在他身上很少见。
“那就算我看错了标的资产。”颜微耸耸肩，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风险自担。”
女生宿舍到了。沈墨收起伞，雨水顺着伞骨滴下来，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谢谢你的书。”他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下周还你。”
“记得带咖啡。”颜微笑着说，把外套递给他。羊毛面料己经吸了些湿气，变得有些沉。
他接过外套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像电流穿过身体，颜微突然想起图书馆走廊里应急灯下的光影，和他速写本上自己的侧影。那些被小心翼翼隐藏的情感，像被雨水滋润的种子，正在悄然发芽。
“颜微。”沈墨突然叫住她，他站在雨里，手里捏着那枚硬币，笑容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明亮，“那个硬币，其实是公平的。”
她回头，等着他的解释。
“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说那句‘赔你一辈子’。”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跑进雨里，洗旧的牛仔裤在灯光下划出一道蓝色的弧线，像一个优美的交易曲线。
颜微站在宿舍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突然在笔记本上写下：“当投资变成情感，理性分析就会失效。”那晚的雨，不仅切断了图书馆的电路，也接通了两颗年轻的心，从此，他们的人生开始像一对高度相关的资产，涨跌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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