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带着太医院的御医们离京时,南京城的雪下得正紧。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临行前,他去东宫见朱标。朱标靠在榻上,脸色比雪还白,见他进来,挣扎着要起身:“此去山东,务必小心。”
“殿下放心,”沈然将一个暖炉塞进他手里,“臣己让人把您常用的润肺汤方交给侍医,每日一剂,切不可断。还有,少思虑,多静养,等臣回来,要看到殿下气色好些。”
朱标笑了笑,笑声牵扯起咳嗽:“你这话说的,倒像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他从枕下摸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这是母后当年给我的,你带着,路上保平安。”
沈然接过玉佩,入手温润。他知道这玉佩对朱标的意义,郑重地揣进怀里:“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车驾行至山东境内时,雪更大了。官道被积雪覆盖,马车寸步难行。沈然让人找来当地向导,才知道“雪封路”不是夸张——有些路段的积雪能没过马腹,百姓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村口挂着白幡,一眼望不到头。
“沈院判,前面就是济南府了,可城门关了,说怕疫病传出去。”随从禀报道。
沈然掀开车帘,远远望见济南城头飘着黄旗——那是疫病爆发时悬挂的警示旗。他让人拿出朱元璋的旨意,高声喊道:“奉旨赈灾,快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探出个脑袋,是济南知府。他看到沈然的仪仗,连忙跑出来磕头:“下官参见沈院判!您可算来了!城里己经乱成一锅粥了!”
进了城,沈然才知道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病患挤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里,咳嗽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烧得迷迷糊糊,连喝药的力气都没有。药铺早就空了,大夫们也病倒了好几个。
“立刻按《防疫要略》的法子办,”沈然当机立断,“第一,把病患按轻重分开隔离,重症者单独安置;第二,让未患病者轮流清扫街道,积雪要及时运出城,污水不许乱倒;第三,所有汤药必须煮沸后才能喝,碗筷每日用沸水烫过;第西,派人突围出去,催调药材,就说陛下有旨,延误者斩!”
他一边指挥,一边亲自诊病。北方的冬瘟确实凶猛,症状与朱标的肺疾如出一辙,只是更急更烈,显然是风寒裹挟着病毒,趁虚侵入了虚弱的肺腑。他让人按朱标的方子稍作调整,用麻黄散寒、杏仁润肺、甘草调和,大锅熬煮后分发给病患。
忙到深夜,沈然才在临时住处歇脚。他掏出朱标给的玉佩,借着油灯的光着。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而此时的东宫,确实不太平。
朱棣“照看”朱标的名义住进了东宫附近的偏殿。名为照看,实为监视。朱标想批阅奏折,朱棣就说“殿下身体要紧,这些琐事交给臣弟就好”;朱标想召见大臣,朱棣就推脱“雪太大,大臣们来不了,免得冻着了”。
这日朱标收到济南府的急报,说“药材告罄,病患死亡率攀升”,急得想写奏折请朱元璋再调些药材。可刚拿起笔,朱棣就进来了。
“皇兄,大半夜的还忙什么?”朱棣拿起那张急报,扫了一眼便笑道,“沈院判在那边呢,他医术那么好,肯定能搞定。皇兄还是早点歇息吧。”
“可药材……”
“药材的事,臣弟己经替皇兄想好了,”朱棣打断他,“儿臣刚给北平写了信,让他们先调一批药材过去,应急总是够的。”
朱标一愣:“北平的药材?那北平的百姓怎么办?”
“北平有儿臣在,出不了乱子。”朱棣笑得温和,“倒是皇兄,总为这些事操心,难怪病总不好。”他放下急报,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说起来,沈院判这次去山东,倒是能立大功了。皇兄你说,他回来后,父皇会不会更看重他?”
朱标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沈然是去救人的,不是去立功的。”
“皇兄就是心善。”朱棣叹了口气,“可这世上,不是心善就有用的。有些人,有些事,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一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标一眼,转身离开了。
朱标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知道朱棣在暗示什么,也知道自己被软禁了。可他病着,连宫门都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朱棣一步步蚕食他的权力。
窗外的雪还在下,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东宫都埋起来。朱标咳了几声,胸口闷得厉害,像是有块巨石压着。他忽然很想念沈然,想念那个总能在他最难的时候,递上一碗汤药,说“殿下,会好起来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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