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九年的春雨，把应天府的青石板洗得发亮。沈然刚从惠民药局的炮制房出来，手里攥着一块发黑的当归——这是从户部仓库查抄的“药材”，表面看着完好，掰开却有霉斑，显然是被人以次充好。
“沈院判，郭桓案的主审官李御史来了，说要见您。”小吏的声音带着慌张。沈然心里一沉，郭桓案是洪武十八年冬爆发的户部贪腐大案，涉案金额达数百万石粮食，此刻李御史来找，定与药材有关。
李御史坐在太医院的堂屋，面前堆着小山似的账册：“沈院判，您看这些——洪武十七年，户部以‘防疫备荒’名义采购的五千斤黄连，实际入库的只有两千斤，剩下的全被换成了普通草根。郭桓招供，这批药材是给北平军卫的，签收人是燕王府的管家。”
沈然拿起那包“黄连”，放在鼻尖轻嗅——真正的黄连有清苦气，这草根却带着土腥。他忽然想起洪武十七年冬天，北平爆发痢疾，军卫上报“药材短缺”，当时朱棣奏请父皇从应天调药，原来竟是因为贪腐导致的缺口。
“李御史，这些假药材需得验明成分。”沈然取来银针，刺入草根浸泡的水中，银针立刻发黑，“里面掺了铅粉，长期服用会中毒。北平军卫当年若用了这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锦衣卫千户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沈院判，陛下让您即刻去刑部大牢，郭桓说有药材贪腐的关键线索，只肯跟您说。”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郭桓戴着镣铐，见沈然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沈院判，我知道你在查北平的药材……洪武十六年，燕王府通过我，把太医院的三百斤牛黄换成了牛胆，那批牛黄本是要送云南防治瘴气的。”
沈然心头一震——洪武十六年云南麓川叛乱，军医曾上报“牛黄短缺”，导致不少士兵死于瘴气引发的黄疸。他追问：“有证据吗？”
郭桓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燕王府管家的笔迹：“此批‘黄’己验，价照付，勿声张。”沈然认得这字迹，与去年辽东查获的药材账册上的笔迹一致。
离开大牢时，雨下得更大了。沈然刚拐过街角，一辆马车突然冲出来，车夫挥着鞭子就往他身上抽。沈然侧身躲过，认出车夫是燕王府的护卫——朱棣这是要杀人灭口。
“沈院判！”锦衣卫的马蹄声传来，李御史带着人赶来，“陛下料到燕王府会动手，让我们护着您。”
当晚，沈然在太医院的灯下，将假黄连、牛黄账册与辽东的药材记录一一比对，发现一条清晰的链条：燕王府通过郭桓，用次药替换太医院发往边地的药材，再将真药材卖给蒙古部落，所得钱财一部分流入朱棣私库，一部分用于收买边将。
“这些药渣，比刀枪还狠。”沈然抚摸着那包发霉的当归，想起洪武十西年在云南，一个苗族郎中曾对他说：“医者看的是病，可药里藏的是人心。”
次日清晨，沈然带着证据入宫。朱元璋看着那包假黄连，气得把御案上的茶盏摔了：“老西竟敢拿边军的性命换钱！”他当即下令，让朱标牵头，会同刑部、锦衣卫，彻查燕王府与郭桓案的关联。
朱棣得知消息，在北平府中大发雷霆，道衍却异常平静：“殿下，沈然手里的证据虽狠，却缺最后一环——当年负责押送牛黄的驿丞，若能让他改口，就能反咬沈然栽赃。”
那驿丞此刻正在应天的刑部大牢，沈然亲自去提审。驿丞起初抵死不认，首到沈然拿出他儿子的药方——那孩子患有哮喘，需用牛黄入药，而沈然己让人从太医院取来真牛黄，正放在驿丞家中。
“你儿子的药，今日该换了。”沈然声音平静，“洪武十七年你押送的牛黄，若没被调换，能救云南多少士兵？他们也有儿子要养。”
驿丞看着药方上“牛黄一钱”的字样，忽然痛哭失声：“是燕王府的人逼我的！他们说若不从，就杀了我全家……”
案情水落石出，朱元璋下旨：郭桓案涉案官员一律处斩，燕王府管家被押回应天受审，朱棣被削去三护卫，罚俸三年。但念及他镇守北平有功，暂不革去王爵。
沈然站在惠民药局的晒药场，看着医工们翻晒新到的黄连，忽然对朱雄英道：“太孙殿下，您看这黄连，苦是苦，却能清心火。这案子也像黄连，虽揭开了不堪，却能让法典更完善。”
朱雄英拿着新修订的《防疫法典》，在“药材采购篇”里添了“三司联审”条款：“沈先生说得是。就像这黄连要晒透才有效，案子也要查透，才能防住下次贪腐。”
而此时的北平，朱棣正看着道衍送来的沈然画像，指尖划过画像上的名字：“沈然……本王记住你了。”道衍在一旁磨墨：“殿下，沈然医术高明，若能为我所用……”
朱棣冷笑：“医者仁心？在本王这里，只有‘医者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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