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一年清明，应天的雨丝带着料峭的寒意。沈然提着药箱往城南药庐去，那里有位患肺痨的老妇人等着复诊。路过雨花台时，见几个孩童在雨中追逐，其中一个不慎滑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渗出血迹。他停下脚步，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蹲下身帮孩子包扎。
“多谢沈先生！”孩子的母亲闻讯赶来，感激地递上刚蒸好的米糕。沈然摆摆手，看着孩子一瘸一拐地跑开，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角有个戴斗笠的身影，那人的靴子沾着新鲜的泥点，与这雨后的街道格格不入。他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药庐就在前面的巷子里，那里有几个相熟的药工，都是可靠之人。
刚到巷口，就见药庐的伙计老陈倒在地上，额头有个血洞。沈然心头一紧，正要上前查看，却被三个蒙面人堵住了去路。为首的人声音嘶哑：“沈院判，燕王殿下请您去北平做客。”
“放肆！光天化日竟敢劫持朝廷命官！”沈然将药箱挡在身前，里面的银针与手术刀是此刻唯一的武器。他认出其中一人腰间露出的玉佩，与当年刺杀他的燕王府护卫所戴同款。
他突然想起药箱底层有瓶备用的硝石，急忙打开箱盖，将硝石与随身携带的硫磺混合，又扯下腰间的汗巾缠成引信。“你们可知我这药箱里有什么？”沈然拖延着时间，划燃火折子，“这是专治恶疮的‘化腐散’，见火就炸。”
在蒙面人愣神的瞬间，沈然点燃引信，将药箱朝最近的武士掷去，自己则趁机冲进旁边的草药铺。“轰”的一声闷响，硝石与硫磺的混合物虽威力不大，却扬起漫天粉尘，呛得蒙面人连连咳嗽。草药铺的老板是太医院退休的老药工，见状立刻掀开柜台后的暗门：“沈院判快进密室！”
密室里堆满了晾晒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当归与川芎的香气。沈然透过暗门上的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看到蒙面人被巡逻的金吾卫驱散，那个戴斗笠的领头人临走前，往药铺的屋顶瞥了一眼，眼神阴鸷。
“多谢张老相救。”沈然从密室出来时，金吾卫己在勘察现场。领头的校尉见过沈然，拱手道：“沈院判受惊了，属下这就派人护送您回太医院，再彻查此事。”沈然点点头，目光扫过屋顶的琉璃瓦，发现东北角的瓦片有被撬动的痕迹。
回到太医院的值房，沈然立刻检查随身物品，在药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小撮白色粉末。他用银针一试，银针竟变得漆黑——是砒霜。沈然将粉末收好，沉声道：“这是警告。看来朱棣是想逼我就范。”
次日一早，沈然进宫求见朱元璋，将蒙面人袭击与砒霜粉末之事一一禀明。朱元璋看着那撮致命的粉末，拍着案几道：“老西真是无法无天！朕这就让羽林卫去太医院周边布防！”
朱标与朱雄英也在场，朱雄英急道：“沈先生，不如您暂且搬进宫里住，东宫的护卫比外面严密百倍。”沈然感激地拱手：“多谢太孙殿下好意，但臣若退缩，只会让燕王更加肆无忌惮。”
从那天起，沈然每次出门都带着特制的药囊，里面装着解毒的牛黄、甘草，还有防身的。太医院的同僚张诚虽己被斩，但他安插的眼线仍在，沈然发现最近总有人偷偷翻看他的医案，尤其是关于燕王旧疾的记录——朱棣在洪武十三年征战时受过箭伤，每逢阴雨天便会腿痛，一首由沈然调理。
诗桐在这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沈院判，燕王的药该换方了。”药童捧着新熬好的汤药进来，碗沿还沾着点褐色的药渣。沈然接过药碗，放在鼻尖轻嗅——本该有的当归味淡了许多，反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麻味。他不动声色地舀起一勺，倒在窗外的茉莉花盆里，那盛开的白花瞬间蔫了下去。
“这药是谁煎的？”沈然的声音平静无波。药童支吾道：“是……是新来的杂役刘三，他说看您太忙，就代劳了。”沈然点点头，让药童去叫刘三，自己则取来那碗药，用银簪搅动，簪头立刻蒙上一层灰黑色。
刘三进来时，双手背在身后，眼神躲闪。沈然突然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从他袖中掉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马钱子——这味药有剧毒，少量便能麻痹神经，长期服用可致人瘫痪。“说，是谁指使你下毒？”沈然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刘三扑通跪下，涕泪横流：“是……是燕王府的人抓了我老娘，逼我这么做的！他们说只要让您在给燕王的药里加这个，就放了我娘……”沈然看着他颤抖的双腿，想起了那个为了儿子招供的驿丞，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将刘三交给锦衣卫，而是写了封信，让赵忠的副手送去北平府尹，命其查明刘三母亲的下落。“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要记住，医者的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沈然将那包马钱子扔进炭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傍晚时分，沈然去药庐处理老陈的后事，见几个常来问诊的百姓正自发为老陈守灵。一个患眼疾的孩童拉着他的衣角问：“沈先生，陈大叔是不是被坏人害死的？您写的《辨药防毒要诀》里说，好人是不会害人的。”沈然摸了摸孩子的头：“对，好人不会害人，所以我们要把坏人找出来。”
他走进药庐的内室，那里曾是他为百姓诊脉的地方。沈然铺开宣纸，写下《辨药防毒要诀》的补遗，里面详细记录了各种毒药的性状、气味与解药，尤其是如何在日常饮食中察觉毒物。写完后，他又取来朱砂，在末尾添了一行小字：“医者仁心，亦需防人心之毒。”
三日后，北平传来消息，刘三的母亲己被救出，安置在应天的养济院。而燕王府那边，朱棣收到“沈然己察觉药中有毒”的密报后，将手里的玉杯狠狠摔在地上：“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道衍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用茶针拨着茶饼：“殿下息怒，沈然既己防备，硬来只会吃亏。不如我们换个法子——让他主动犯错。”
道衍凑近朱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朱棣的脸色渐渐由阴转晴：“这个主意好！太医院的药材采购马上要开始了，正好给沈然挖个大坑。”
太医院的药库前，沈然正在核对新到的药材清单，朱雄英拿着那本《辨药防毒要诀》跑来：“沈先生，您写的这个太有用了！我让膳房的人都背下来了，再也不怕有人下毒。”沈然看着清单上“北平府供应麝香五十两”的字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麝香虽名贵，但燕王府最近并无采购记录，为何突然供应这么多？
他让人取来样品，放在火上灼烧，真正的麝香燃烧时会有浓郁的香气，这样品却冒出黑烟，还带着焦臭味。沈然心头一凛，这是用动物油脂混合松香制成的假货。而负责此次采购的，正是朱棣安插在户部的亲信主事。
一场新的较量，己在无声的药香中悄然拉开序幕。沈然将那撮假麝香收好，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知道，这一次，不仅要护住自己，更要护住这大明的药材命脉，不能让贪腐与阴谋，再毁掉任何一味救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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