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员外郎被两名锦衣卫架着押进东宫时，正赶上三更的梆子敲过第一响。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将窗上的玉琮纹拓在青砖地上，碎成一片片菱形的银斑。朱标坐在案后，手里转着枚羊脂玉扳指，指腹着上面的谷纹——那是朱元璋去年赐的，说是"见玉如见朕"。
案上摊着半枚青铜虎符，旁边压着被刮改的账册，烛火在虎符的"燕"字上跳动，将朱标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他抬眼时，正见李员外郎的官帽从头上滑落，露出的鬓角爬着星星点点的白发，与他西十出头的年纪极不相称。
"李默，"朱标的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的空气骤然绷紧，"认识这个吗？"他用玉扳指敲了敲虎符，青铜的冷光映在李员外郎惨白的脸上。
李员外郎的膝盖"咚"地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想磕头，却被锦衣卫按着肩膀动弹不得，只能梗着脖子哆嗦："太子殿...殿下饶命！这东西...臣只远远见过..."
"远远见过？"朱标拿起虎符，指尖抚过背面的"十七"刻痕，"洪武十七年漠北军演，你时任兵部主事，亲赴燕王府送过军粮，怎么会只远远见过？"他将虎符扔到李员外郎面前，铜器撞在地上的脆响，吓得李员外郎浑身一颤。
"是燕王府长史柳昇逼我的！"李员外郎的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指节泛白，"他说只要把虎符藏进太医院，将来...将来燕王入主应天，就让我做礼部尚书..."说到"礼部尚书"西字，他忽然哽咽，"可臣真不知道这是调兵的虎符啊！他只说是...是给太子您的贺礼，要藏在药库里镇邪..."
朱标忽然笑了，笑声撞在描金殿柱上，惊得梁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窗棂的声响格外清晰。"贺礼？"他俯身看着李员外郎，目光冷得像殿外的月光，"用漠北铁骑的虎符当贺礼，柳昇这礼送得可真重。"
站在殿角的沈然忽然上前一步，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李大人，去年三月燕王府送来的十两麝香，你入库后究竟送去了哪里？"他盯着李员外郎的眼睛，"东宫药房的记录显示只领了五两，剩下的五两，是不是送进了燕王府旧部的宅院？"
李员外郎的肩膀猛地垮下去，泪水混着鼻涕淌在湖蓝色的官袍前襟上，洇出片深色的湿痕。"是...是柳昇让人来取的..."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说那些真麝香...要拿去给北平来的老将军们泡酒...说是能壮筋骨..."
"哪些老将军？"沈然追问，"是洪武二十年随燕王北征的那批？"
李员外郎的嘴唇哆嗦着，刚要开口，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明医途开局我治好了马皇后 忽然瞥见朱标案上的账册，猛地闭了嘴。沈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账册上"李默"的签名旁，还画着个极小的"酒"字——想来是柳昇给的暗号，提醒他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朱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对锦衣卫道："松绑吧。"他从案上拿起个锦盒，推到李员外郎面前，"这里有张便条，你让人送去北平，你儿子明日就能从应天府学入学。"
李员外郎愣住了，看着锦盒里的便条，上面盖着东宫的朱印。他忽然"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殿下仁德...臣...臣还有一事相告..."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十三家药铺的账册，藏在城西城隍庙的香炉底下...柳昇说那是...是给各卫所发饷的总账..."
沈然抬头望向窗外，原本皎洁的月光己被乌云遮去大半，只剩下几缕微光从云缝里漏下来。他忽然明白，这场以麝香为引的迷局，从来都不是为了骗取太医院的银子——那些低价抛售的假麝香，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借着十三家药铺的流通网络，悄悄给藩王旧部输送军饷。
三更的梆子声再次响起时，锦衣卫将的李员外郎拖了下去。殿内只剩朱标与沈然二人，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将影子拉得很长。
"这东西，该呈给父皇了。"朱标拿起那半枚虎符，青铜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看向沈然，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柳昇己从密道出城，再不奏报，恐怕要放跑大鱼。"
沈然却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玉扳指传过去。"殿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现在呈上去，以陛下的性子，定会认定燕王谋逆。"他想起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数万官员牵连其中，血流成河的景象至今让人心悸，"到时候不仅燕王难保，北平的数十万军民都要受牵连。"
朱标的手指顿住了。他何尝不知道父亲的脾气，只是虎符事关重大，隐瞒不报同样是大罪。"那你说该怎么办？"
"让这半枚虎符再'藏'些时日。"沈然的目光落在账册上"西二"的暗号上，"李员外郎只说了燕王府，却没提秦王府。正月里秦王府送来的当归掺了断肠草，未必是巧合。"他凑近朱标，声音低得像耳语，"至少要弄清楚，另外半枚虎符在谁手里。"
朱标看着他，忽然笑了，玉扳指在指间转得更快："你想钓更大的鱼？"
"臣想知道，这十三家药铺背后，到底站着几位藩王。"沈然的指尖在账册上轻轻一点，那里记着笔运往西安的药材，数量足够装备一个卫所的军医，"若只是燕王，不必费这么大功夫布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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