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的指尖刚触到暗门边缘,就被王砚拽了把。少年往假山石缝里塞了片新鲜荷叶,叶片上的露珠顺着石纹渗进去——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若半个时辰后未归,守在外头的药童便要往太医院正堂的铜鹤里塞硫磺弹。
“先生,这门轴上有朱砂。”王砚指着暗门合缝处,月光斜斜照进的刹那,果然看见暗红色的粉末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砖上晕出浅痕,“跟莲池底的血渍一个色。”
沈然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是昨日在李医官卧房窗台上捡到的。玉面被得发亮,背面刻着半朵莲花,此刻往门楣的凹槽里一嵌,竟严丝合缝。暗门发出“轧轧”轻响,蓝幽幽的光突然涌出来,将两人的影子拽得老长,投在暗渠潮湿的石壁上,像两只受惊的蝙蝠。
“屏住气。”沈然按住王砚的后颈往侧后方带,少年刚躲开从头顶滴落的粘液,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几滴冰凉的液体砸在他耳后——是蝙蝠的血,混着股甜腥的药味,与北平王府冰面下的残留物同源。
暗渠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石壁上嵌着的青铜灯盏里,火油正烧得噼啪响。沈然数着灯盏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九盏,每盏灯座上都刻着个极小的“朱”字,笔画走势与油纸包上的暗记如出一辙。渠水在脚边潺潺流淌,水面漂着的莲瓣明明是白的,被灯光一照竟泛出诡异的青紫色,倒像是用苏木染过的殉葬花。
“先生你看水里。”王砚突然攥紧他的手腕,沈然低头时,正看见渠底沉着个铜制莲台,台座上的九个莲蓬口,每个都插着根银针,针尾的穗子与刘嬷嬷鬓边银簪的流苏是同一种丝线。更让人脊背发寒的是莲台中央的凹槽,形状恰好能容下那枚染血的青铜莲子。
前面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混着女人的啜泣。沈然拽着王砚躲进石壁的凹洞,洞壁上布满细密的针孔,凑近了才发现是人工凿出的莲纹,每个花瓣里都藏着粒黑色药丸——是李医官密室里见过的乌头,只是此刻丸药表层结着层白霜,像是被人用唾液浸过。
“再哭就把你扔进莲池喂鱼。”刘嬷嬷的声音从转角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利,“吕大人说了,这具身子可是用来养‘莲蛊’的,弄坏了谁也担待不起。”
沈然看见青衫人推着辆木车过来,车上躺着个披红盖头的女子,裙摆下露出的绣鞋沾着红泥,鞋头绣的并蒂莲与苏州织造局账本上的水印完全相同。木车碾过渠底的碎石,发出“咯吱”声响,盖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女子脖颈上的青痕——是圈细密的针孔,排列形状恰如观星台的星轨图。
“时辰快到了。”青衫人突然停住脚,从袖中摸出个青铜哨子,吹了声极尖的调子。渠顶突然落下道铁栅,将前后通路全堵死,栅栏杆上缠着的铁丝,竟与燕王府莲池里捞起的断链是同一种粗细。“这丫头片子倒比李医官识相,”他用靴尖踢了踢木车,“至少知道观星台的龙气阵眼在哪。”
刘嬷嬷冷笑一声,从药箱里掏出个银制莲花罐,打开时里面传出“嗡嗡”声。沈然看见罐底铺着层晒干的莲叶,上面爬满了通体赤红的虫子,每只虫背都有个“朱”字,爬过的地方留下银亮的痕迹,与青铜莲子上的云纹完全吻合。“让她再尝点甜头。”刘嬷嬷捏起只虫子往盖头里塞,女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呜咽声里混着含糊的“初十”二字。
王砚突然打了个喷嚏。沈然下意识将他往石壁后按,却见青衫人猛地转身,手里的青铜莲子钥匙在灯下发着冷光。“谁在那?”男人的声音撞在渠壁上,回音里带着金属震颤,竟与燕王书房的铜钟频率相同。
沈然摸到腰间的匕首,是昨日从李医官密室的药碾下找到的。刀柄缠着的锦缎突然滑落,露出里面刻着的“燕”字——原来这匕首竟是燕王的私物。他正想将王砚往暗渠支流推,却见少年突然往水里扔了块石子,渠底的淤泥被搅起来,露出铺在下面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的北斗七星图,缺了的那颗正是紫微星的位置。
“在那边!”青衫人提刀追过来时,沈然己经拽着王砚钻进了支流。通道突然变矮,两人只能匍匐前进,头顶的石缝不断往下滴水,落在颈间冰凉刺骨,倒让沈然想起李医官尸身指甲缝里的湿泥——原来那不是太医院的土,而是这暗渠里的淤泥。
“先生你看。”王砚突然停住,指着前方透出的微光。沈然爬过去才发现,是面嵌在石壁里的铜镜,镜中映出的竟不是他们的影子,而是观星台的全景。九个皇孙正围着青铜鼎而坐,鼎里燃烧的香灰簌簌落下,在地面积出的形状,与刘嬷嬷药箱里的油纸包数量完全一致。
铜镜突然晃了晃,映出个穿龙袍的人影。沈然看见那人正用朱砂笔在黄纸上写字,笔尖滴落的红墨落在地砖上,晕开的形状恰如半朵莲花——与青衫人后颈的刺青拼在一起,正是完整的“朱”字。“初十午时三刻。”镜中人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带着浓重的喘息,“务必让九孙同时……”
后面的话突然被截断。沈然看见青衫人的刀劈在铜镜上,镜面裂成蛛网,每道裂痕里都渗出赤红的液体,顺着石缝往暗渠支流漫过来。“抓住他们!”刘嬷嬷的尖叫里混着虫鸣,沈然拽着王砚往更深处爬,却见前方的水面突然浮起层莲叶,每张叶上都躺着枚青铜莲子,加起来正好九枚。
王砚突然抓住沈然的手腕,指尖戳着其中枚莲子。沈然凑近才发现,莲子上的云纹被人用针尖改过,连成的图案竟是太医院的地图,标注密室位置的地方,画着个极小的“李”字。“是李医官留的!”少年声音发颤,却准确将莲子往石缝里塞,暗渠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落下无数细小的石子。
青衫人己经追到支流入口,手里的青铜哨子吹出急促的调子。沈然看见渠壁上的青铜灯盏逐个熄灭,只有最深处的那盏还亮着,灯影里站着个穿蟒袍的人影,腰间的玉带挂着枚莲纹令牌,与王家屯那枚旧令牌的磨损痕迹完全相同。
“吕大人。”青衫人突然收刀行礼。沈然这才看清那人的脸,竟是太医院的院判吕从山——上周还在朝堂上弹劾燕王私藏兵器的老臣。吕从山的手指正捻着枚青铜莲子,指甲缝里的红泥与苏州织造局仓库的完全一致,“沈然这小子倒是比他爹机灵。”老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可惜偏要蹚这浑水。”
沈然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十年前那场观星台走水,父亲作为钦天监监正,正是负责记录星象的人。当时火场找到的唯一遗物,是块烧了一半的莲叶,上面的“李”字笔迹,与李医官密室的附子标签完全相同。“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握紧匕首,锦缎缠柄突然散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九莲夺嫡”西字。
吕从山突然笑起来,笑声在暗渠里滚出回音,惊得渠顶落下更多碎石。“等初十午时三刻,你自然会知道。”老人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的瞬间,沈然看见里面铺着九根银针,每根针尾都系着缕头发,发质与九个皇孙的完全相同,“倒是要多谢燕王,若不是他的龙涎香养着这些‘莲种’,我们还得再等十年。”
王砚突然往灯盏里扔了块硫磺石。火星“噼啪”炸开的瞬间,沈然拽着他往侧面的暗洞钻,身后传来刘嬷嬷的尖叫。他在洞壁上摸到道凹槽,正好能塞进那枚刻着“燕”字的匕首,暗洞突然往下倾斜,两人顺着湿滑的石壁滚下去,落入片冰凉的水泽里。
水面漂满了白莲花。沈然呛了口水,尝到股熟悉的味道——是龙涎香混着附子的气息,与太医院后墙的味道完全相同。他踩着水往岸边游,脚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看见是缕锦缎,顺着往下摸,竟触到具浮尸,脖颈上的莲纹刺青,与青衫人后颈的正好互补。
“先生快看!”王砚指着岸边的石碑。沈然爬过去才发现,碑上刻着的“亲军都尉府”五个字,被人用朱砂涂过,渗出的红痕在地面连成密道图,终点赫然是观星台的青铜鼎。而石碑底座的缝隙里,卡着片晒干的莲叶,上面用鲜血写着“李医官假死”五字,笔迹与苏州织造局的朱批如出一辙。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沈然看见九枚青铜莲子从水底浮上来,在月光下排成北斗七星阵,缺的那颗紫微星位置,恰好漂着片新鲜荷叶,叶面上站着只赤红虫子,正用尾尖在叶心画着“初十”二字。
暗渠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沈然将王砚拽到石碑后,看见吕从山带着青衫人走过来,老人手里提着盏莲灯,灯芯竟是用人发搓成的,燃烧时冒出的黑烟,在半空凝成半朵莲花。“让李医官准备好心头血。”吕从山的声音漫在水汽里,“这次再出岔子,就让他真成药引。”
沈然突然明白李医官密室里的附子为何泛着血丝——那些根本不是药材,而是用活人血浸泡的引子。他摸出怀中的青铜莲子,是昨日从燕王府莲池捞起的,此刻往石碑的凹槽里一嵌,整座石碑竟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石阶,阶上的青苔里混着红泥,与苏州织造局的完全相同。
“走!”沈然拽着王砚往石阶上跑,身后传来青衫人的怒吼。石阶尽头的石门上刻着幅巨大的莲纹,花心位置有个小孔,恰好能容下那枚刻着“燕”字的匕首。他刚将匕首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巨响,暗渠的水开始倒灌,水面漂浮的白莲花突然全部绽放,每朵花心都躺着枚青铜莲子,在浪涛里闪着幽蓝的光。
石门缓缓开启的瞬间,沈然看见门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披着燕王的蟒袍,手里的青铜莲子钥匙在火光下泛着油光,后颈的半朵莲纹刺青,正与青衫人那半拼合成完整的“朱”字。“沈先生果然没让我失望。”男人转过身,脸上的疤痕在灯影里若隐若现,竟是失踪多日的李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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