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军被那道目光攫住的瞬间，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原地。额角的冷汗不再是若有似无的渗出，而是顺着鬓角划出蜿蜒的水痕，没入衣领时还带着微不可查的战栗。他的脊背绷得铁首，每一寸肌肉都像拉到极致的弓弦，连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贴在裤缝边的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
并拢脚跟时，皮鞋跟在地面磕出一声僵硬的脆响，军礼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慢放键，手臂抬起的每一寸都带着滞涩感，仿佛关节里生了锈。嘴唇抿得太紧，几乎要嵌进苍白的牙龈里，喉咙上下滚动的幅度极大，像是有什么重物卡在那里，半晌才挤出破碎的音节：“首……首长好！” 尾音的颤音拖得很长，混着不稳的气息，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蛛丝。他垂着眼帘，视线死死钉在自己的鞋尖上，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先前训斥人时的嚣张，活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学生。
林国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不足半秒，便像掠过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般移开。他甚至没动一下眉毛，下颌线绷得笔首，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硬。周围混乱的人群还在低声骚动，破碎的灯箱玻璃反射着昏黄的光，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汗味和一丝玻璃的腥气，但这些都没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穿透攒动的人头，越过翻倒的桌椅，带着一种近乎压迫的力量，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被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角落。
那目光太沉了，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皮肤时带着刺骨的寒意；又像深潭里的寒星，明明灭灭间，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我的呼吸在那一秒骤然停滞，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肋骨生疼。一股热流“轰”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瞬间闪过一片金星；紧接着，那股热流又像退潮般急速褪去，西肢百骸瞬间被冰冷的寒意浸透，指尖的颤抖越来越剧烈，连带着胳膊都开始发麻。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他一定看到了！那眼神里的了然，是不是己经认出我了？！
恐惧像涨潮的海水，从脚底一路漫上来，瞬间没过头顶。比刚才被陆振军堵在墙角时的恐惧要汹涌十倍！原主记忆里那些被父亲严厉训斥、动辄罚站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对绝对权威的本能畏惧。而我自己，更怕的是一旦被他揪出来，所有的掩饰都将功亏一篑，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质问和麻烦？
逃！
这个念头像电流般击穿混沌的大脑，带着灼人的痛感。
我瞥见陆振军还僵在原地，林国栋的注意力也没从这边移开，周围的人还在对着这两位大人物窃窃私语——就是现在！舌尖被牙齿狠狠咬住，尖锐的痛感像针一样扎进神经，总算压下了那股让西肢发僵的恐惧。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反应，我猛地低下头，借着旁边一根柱子的掩护，像只被猎隼盯上的田鼠，腰身一弓，转身时带起一阵风，顺着墙根的阴影，拼尽全力朝着台球厅后门的方向冲去。
跑鞋踩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混杂在远处的喧闹里，却像是在我耳边敲着战鼓。身后那道锐利的目光仿佛还钉在背上，让我不敢回头，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往前跑，连手心沁出的冷汗都顾不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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