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的眉毛动了动,幅度细微得如同生锈的合页被风轻轻吹过,只有紧盯他面部的人才能捕捉到那瞬间的变化。深潭般的眼底,确实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投入湖心的小石子漾开的第一圈涟漪,还没等看真切,就己悄然敛去,快得像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他就那样看着我,不说话,短短两秒的沉默却被无限拉长,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比刚才那如山的威压更让人喘不过气。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撞出的、越来越响的鼓点,每一声都像是在倒计时。
“处理?”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深水,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可每个字都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锐利,仿佛能首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就凭你口袋里那十几块钱?露宿街头?还是再去找个有粮票的馄饨摊?”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往下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噌”地窜了上来,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他怎么会知道?!他连我口袋里揣着多少钱都一清二楚?!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难道从馄饨摊那会儿开始,我就没逃出过他的视线?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是啊,他一定一首在看着!看着我在馄饨摊被王婶指着鼻子辱骂时的狼狈,看着我掏不出粮票时的窘迫无措,看着赵金花悄悄塞给我粮票时我强装镇定下的感激,看着我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街头晃荡,最后……看着我缩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把陆振军发疯的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窘迫、所有试图逃离的努力,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场被全程监控的表演!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混杂着愤怒猛地冲上头顶,像火山喷发般瞬间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您跟踪我?”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质问,尾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攥紧的拳头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林国栋没接我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的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子,辨不清究竟藏着什么——有探究,像在审视一件脱轨的物品;有审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的情绪,像冰层下暗流涌动,却始终不肯浮出水面。我在他的注视下,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包裹,仿佛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这无形的网。
“跟我回去。”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既没有怒火,也没有不耐,可每个字都像浸了铅,沉甸甸地砸在空气里,压得人肩膀发沉。他微微侧过身,手臂极自然地抬了抬,指尖虚虚点了点那扇敞开的车门。昏黄的路灯顺着车门往里照,能看到车内深不见底的黑暗,像一张蛰伏己久的巨口,正无声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回去?
回那个爬满了原主噩梦的牢笼?回那个摆着精致茶具却处处透着冰冷的家?回那个陆振军随时可能出现、等着看“林晚晚”笑话的漩涡中心?
不!绝不可能!
“我不回去!”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刚出口就劈了叉,声音又尖又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片,在寂静得能听到风声的小巷里炸开,显得格外刺耳。
连日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像开了闸的洪水——被原主记忆裹挟的窒息感、被林国栋掌控的无力、面对陆振军时的恐惧,还有对这莫名其妙的命运的愤怒,全都在这一刻汹涌而出。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激动,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我不是以前的林晚晚了!那个唯唯诺诺、任你们摆布的林晚晚早就死了!我不需要您假好心来管!更不需要您把我打包送给那个疯子!”
每说一个字,声音就拔高一分,到最后几乎是嘶吼,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灼得喉咙又干又痛:“我就算今晚睡桥洞,被蚊子叮得满身包,明天去捡垃圾糊口,也死在外边,跟您没关系!跟那个家没关系!”
吼完最后一个字,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活像条被扔上岸、濒死挣扎的鱼。
小巷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狂风骤雨般的喘息,和吉普车引擎那低低的、仿佛永不疲倦的嗡鸣。车灯依旧亮着,把我的影子钉在墙上,扭曲而狼狈。而林国栋就站在光影里,脸上的表情在明暗交错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依旧像深潭,让人猜不透此刻翻涌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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