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陆振军，刚刚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混沌的脑海里，让他瞬间清醒得毛骨悚然。他当着这位军区说一不二的首长的面，用那些淬了毒的言语羞辱他的亲生女儿，像丢弃一块沾满污秽的垃圾那样，把离婚协议书“啪”地拍在她脸上，还指着她的鼻子，恶狠狠地命令她“滚”！
不止这些……他甚至还默许了苏晴登堂入室，让那个女人在本该属于林晚晚的家里晃悠，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就在刚才，就在这条巷子里，他还因为一个可笑的重名误会，像头失控的野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无辜男孩动了粗！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像被剥光了衣服的丑态，赤裸裸地暴露在林国栋那双冰冷如刀的审视目光之下，没有一丝遮掩，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一股灭顶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像毒蛇一样顺着脊椎骨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连骨髓都仿佛结了冰。巨大的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掐得他气管剧痛，几乎要窒息。他拼命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想解释那是误会，想辩解自己一时糊涂，想扑通跪下去求饶，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抽气声，一个完整的字也吐不出来。那双曾经总是盛满锐利与鄙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惧，像溺水者望着不断下沉的水面，还有一种天塌地陷般的绝望灰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林国栋甚至没有再多给他一个眼神，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亵渎，是对空气的污染。他只是极其轻微地侧过身，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眼神依旧深沉得像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猜不透翻涌的究竟是什么，但语气里的强硬却再明显不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上车。”
不再是商量，甚至算不上通知，就是纯粹的命令，简洁，干脆，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这一次，我没有再反抗。
陆振军那失魂落魄、如同丧家之犬般的绝望眼神，比任何苦口婆心的劝说都更有说服力。它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林国栋刚才那番话的分量——陆振军是个疯子，一个被彻底激怒、完全失控的疯子。而此刻，林国栋这座看似冰冷的大山，是我在这场狂暴的风暴里，唯一能暂时栖身、避开锋芒的港湾。
我沉默地低下头，避开陆振军那道仿佛要将我凌迟的、锥心刺骨的目光，脚步有些发沉地绕过林国栋挺拔的身躯，伸手拉开了吉普车后座的车门。金属把手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我弯腰坐了进去。身下的皮革座椅冰凉而坚硬，那触感透过单薄的工装布料渗进来，带着一种与这辆车的威严气质相称的冷肃。
车门在我身后被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像一道屏障，瞬间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也隔绝了陆振军最后那道饱含着悔恨、不甘与绝望的视线。
引擎发出一声沉稳的低吼，吉普车平稳地驶离了那条昏暗狭窄的小巷。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明明灭灭，如同一场模糊不清的幻灯片，映在我疲惫的脸上。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玻璃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身体早己疲惫到了极点，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可精神却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紧绷着，丝毫不敢松懈。我不知道这辆车会带我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但至少此刻，车轮滚动的声音，让我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暂时脱离险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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